谢淮宴被人团团围着,他透过人群去看,先是瞧见了顾知微冷漠无波的面容,再是看清了谢翊失望又愤懑的眼神,最终最终,才落在宫门口这些兵士寒光凛凛的铁甲之上,他一颗心沉了又沉,一拉身旁的蒋浩,艰难开口:“是九秋山和皇陵的人。”
蒋浩这才抻着脖子去看,满脸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咱们这事做的滴水不漏,就是我们都是随后得知,顾知微只是个太后,又不是什么神机妙算的仙人,她怎么会平白无故把这群人调进皇宫里来!”
“这些阴谋诡计之事还需要探查得知吗?”
顾知微嗤笑一声,稍稍抬手,刹那间局势调转,谢淮宴手底下那批人眨眼间便被包围了:“蒋大人对自己也太有自信了些,你们这些心思,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本宫也心知总有一日你们会按捺不住,与其殚精竭虑,等着你们蠢蠢欲动,还不如早做打算。”
说到此处,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顾知微一摇头,又叹息道:“本以为你们若能安分守己,趁早收手,此等下下之策用不上才是最好的,没成想摄政王心急,蒋大人即便被关押在大理寺也不肯回头,这日来的如此快,倒叫本宫没有料想到了。”
说完这话,两方互相僵持,一时谁也没再开口。
方才入宫进皇城时,一切事宜都格外顺利,谢淮宴还以为这是老天爷开眼,自己身负国运,天生就是该坐上这个位子的,哪怕瞧见慈宁宫宫门大开,他也只当是顾知微心里害怕,有意讨饶求和,结果眼下一看,竟是从头到尾全都错了。
他和蒋浩知道这位大娘娘心计极深,但他们兵权在握,又杀的措手不及,自然还以为是只会成功,不会失败。再一看顾知微调来的这些人手,没有一千也有五百,这样人数庞大,眼看着都是没有胜算的,他一咬牙,似是嘲讽:“太后娘娘好算计啊!”
“摄政王过誉了,和你的手段比起来,本宫终究还是差些意思,”顾知微面色不变,高声道:“摄政王带人谋反,意图逼宫,还不速速救驾,即刻把人给本宫拿下!”
“爹,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蒋南嫣这胆子还是一贯的小,嘴上说的歹毒,可哪里见过这样打打杀杀的大场面,她一缩脖子,想起自己方才那些得意之言,只觉得如同跳梁小丑,双颊是止不住的滚烫。
她一拉蒋浩衣袖,这会子也不想着什么心上人了,带着自己老爹就想开溜:“爹爹,咱们手无寸铁,肯定是斗不过他们这些兵痞子的,还是赶紧趁乱逃出宫去,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吧!”
局势紧迫,火烧眉毛,他们蒋家虽是至此没落,往后只怕也没有什么东山再起之日,但蒋浩到底在京城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哪怕抄家,但也总有些掩藏起来是积蓄,他又留了个心眼,狡兔三窟,只要他们父女二人逃出宫去,未必就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山高路远,顾知微就是想抓,也如同大海捞针,费时费力。
这父女二人作孽太多,心里想的比谁都清楚,在顾知微面前没有活路,既如此就绝对不能留下!蒋南嫣拿定主意,带着蒋浩弯低了身子,想趁着众人不注意浑水摸鱼过去,却不曾想刚一抬腿,就被一个人扑通绊住脚步,死死拽着她的衣裙不肯撒手。
她回头一看,见是平日跟在自己身边那个侍女,顿时更加不耐烦:“你个小贱人,这是做什么!”
侍女呜呜咽咽的哭:“姑娘,我服侍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求你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带着我一起走吧!”
“滚开!”
蒋南嫣一门心思逃跑,自是毫不顾忌什么旧情,一脚就把人给踢了,还不忘嘲讽道:“你也别怪我心狠,谁叫你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是个累赘呢,人各有命,你就暂且留在这儿,往后生死祸福,咱们再不相干!”
说完这话,她眼珠一转,刚刚别过头去,忽的腹间传来一阵剧痛,蒋南嫣闷哼一声,两腿发软,顿时跪倒在地,眼前一阵阵发黑。
“姑娘,姑娘,”那侍女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直到看清了蒋南嫣身上渗出来的血迹,她才像是回过神来,一遍一遍的哽咽:“姑娘,我也是没有法子,你不肯给我一条生路,那我就只能这么做了....”
蒋南嫣大惊,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她强忍疼痛,浑身气的颤抖,又是不甘,又是颓然道:“是你,是你,你是顾知微的人?”
侍女哭哭啼啼,不再答话,蒋浩这时才发觉不对,退回来一看,就见自己女儿浑身是血躺倒在地,早就不省人事了。他眼眶一红,大抵是被逼到了份上,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就见他一把拔剑而出,恨不得将牙都咬碎:“顾知微,今日我就杀了你,替天行道!”
蒋浩一声大喊,跑的脚底生风。这头事发突然,等一众士兵听见响动,再想过来早就来不及了,顾知微连连后退几步,眼中寒光一闪,她在心中暗骂一声,下意识举起手臂格挡,就听耳边有利刃刺破血肉,紧接着是一阵风雪之气,极淡的笼罩在她身边。
顾知微猝然睁眼,冷汗打透了衣衫:“傅砚修!”
来人匆忙,连外衫都跑的乱了,长长的发尾飘荡在空中,遮住了慈宁宫上下浓重的血腥味。
傅砚修皱着眉,挡在顾知微身前,一动不动,臂膀早已血流如注,他盯着蒋浩,眼神狠戾如豺狼:“来人!”
下一瞬,顾知微两眼发花,不记得涌上来多少人,不记得蒋浩还吵吵嚷嚷骂了什么,更不记得这场乱事究竟持续到了什么时辰。她只是愣愣的看着傅砚修,想伸手盖住那伤处,却哆哆嗦嗦,生怕弄疼了眼前人。
“太后娘娘不必担心,”
傅砚修笑着看她,又要说自己命硬,又要说这些小伤无足轻重,可安抚的话还没出口,他身形一晃,忽的栽倒在地。
大雨这时才落下来,叫顾知微分不清自己脸上究竟是不是泪水:“传太医,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