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孤云异彩。
四人经过村庄时,听见有老妪怒骂冬日抱窝的母鸡。
“下蛋三季歇一季,人家猫冬你孵鸡,身上老肉没二两,懒筋占了九成七。”
絮儿抿唇偷着乐,孟长义问她:
“村里老妇是不是借机骂人呢?”
絮儿咧嘴露出几颗牙来,眼睛微弯道:
“不傻呀,听出来了呀?确实在借鸡骂人,哈哈哈~”
笑着笑着,絮儿突然想起来个事,于是问王志:
“你在姜记待了不短日子,有没有留意谁家常年孵小鸡崽的?”
孟长义奇怪道:
“你像个平安镇的过客似的,生活好几年不知道怎么买鸡崽啊?”
絮儿努了努嘴,忍下骂人的冲动,对另外三个解释道:
“从前上河庄是养鸡的,后来因为麻六那个人渣,我们养了也是白养,与其便宜他,干脆谁也捞不着。”
提起旧事,絮儿余怒难消。薛寻是罪魁祸首,麻六这个狗仗人势的也不可原谅!得知他为了活命,自私地害过更多无辜女子,絮儿恨不得把他拆了。
絮儿身上气势变化,孟长义已经想到她过不去麻六那道坎儿。略作联想便猜到,她兜了个大圈子非要跟着出山,原来目的是麻六。
好在路上都是自己人,孟长义让唐越冬找村里人借宿,安顿好行李之后,四人围坐在火炉边上说话。
絮儿特意对唐越冬和王志强调,一定帮她记着打听买鸡崽的事。
“小强和宝乐处在分辨是非的年纪,心心念念养鸡,我得想办法。再说村里地方宽敞,鸡生蛋,所有人加菜,蛋生鸡,几年之后说不定可以不去冒险打猎,挺好的。”
姜大嫂为表示感激,给他们带上的干粮用料很足。小锅里响边水模糊掉人说话的声音,孟长义趁此对絮儿说起麻六。
钱有把金细细放心尖上,麻六落在他手里,正经过了段生不如死的小日子呢。
那些都是絮儿知道的,后来孟长义带人返回关屯,麻六是怎么处置的,他们无人提起。
对于百姓农户来说,杀牛触犯律法,杀人要偿命坐牢。松县乱糟糟的,就是那么天时地利人和,孟长义他们借着打山贼的机会,收拾一个麻六手段多的是。
“生作人身不当人,那就用对待牲口的办法,麻六如果命大,等到了县城我带你去看看。”
絮儿当然知道人死债消,显然钱有的方式比她更狠。人只有一条命,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他余生都在折磨中度过,都不能抵消犯下的罪孽!
干粮在小锅中煮开,香气引得五脏六腑闹腾,也引来借宿那家人的不断观望。
宿钱早就交过,四人不理会那家人,他们自讨没趣后悻悻回屋。
絮儿搅动锅中的晚食,不轻不重说道:
“记得带我去看。”
唐越冬和王志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孟长义痛快答应:
“好!我记在心上,你把勺子放下吧,再煮就要糊锅了。”
絮儿哦了一声,默默放下木勺坐在一边。她自己缩成一团,双目呆滞落在某处,好久不眨一下眼睛。
孟长义动手给几人盛了吃的,轮到絮儿,她依旧呆呆的。孟长义担心碗烫到她,竟然细心地吹凉一些才递给絮儿。
总听村里人叫她“疯丫头”,其实啊,没人惹怒她,这姑娘很好相处。她哪有真的疯呢?爱憎分明到不循规蹈矩的地步而已。
杂粮面饼做得粗糙,比不上巧织肯花心思在上头。絮儿因为口疮张不开嘴,这才把干粮给煮了吃。
堆放杂物的偏房中,全靠一个小火炉取暖,唐越冬和王志对揣手蜷膝,各自做了个简易的“窝”。
絮儿把锅碗收拾好,眼睛四下找东西。唐大哥他们应该是行军时养成的习惯,走哪睡哪的本事真够强的。
孟长义虚抱着双臂微垂着眼皮,偶尔将视线落在那道转悠的身影上,想看看她能给自己折腾出个什么东西。
第一遍四目相对,絮儿若无其事挪开。
第二次视线相交,孟长义意有所指抬了抬下巴。
絮儿在杂物中翻出个木簸箕,嗯,这东西倒扣一下能坐着,隔寒气。
不过只有这个还不行啊,她睡着了不得一头栽地上?眼珠子转了转,悄悄看向孟长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墙上挂着蓑衣,被东西遮挡不太容易被发现。
絮儿咧了咧嘴,扯到了嘴角的伤口。
孟长义眼睛一闭一睁,趁她去摘蓑衣,手指头点了下水,又蘸上一点盐,起身靠近絮儿。
个头不够,伸手踮脚还是摘不到蓑衣,絮儿便想踩着木簸箕试试,转身的一瞬差点儿撞到孟长义心口,还好她一双脚稳得住。
孟长义顺手弹了下矮他一头的姑娘,帮她取下东西,一两个呼吸间,絮儿就这么被他夹在人和墙中央。
“笨,不知道叫人啊?”
絮儿不服仰头,头发丝擦过孟长义的下巴。一股温热气息喷在脸上,心里有什么东西乱撞似的,眨眼功夫唇边传来剧痛。
“啊呜~”
大手盖在脸上,絮儿的惊呼被堵在嘴里。
“嘘!那两个睡着了,别吵!”
絮儿一双怒目看着他,声音闷闷的、小小的。
“你把什么东西擦我嘴角了?!”
旁人家的杂物堆里,角落两个少年男女偷情似的,其实谁都没旖旎心思。
孟长义在她耳边小声道:
“当然是盐啊,烂嘴角妨碍你骂人,好几日还不见好,我可是好心在帮你。”
絮儿那一瞬疼得想揍人。
“我谢谢你的好意啊,还趁我不防备下手,真有你的!”
孟长义理所当然对她低语着:
“废话,明晃晃告诉你,我要在你伤口撒盐?你愿意,我还怕自己下不去手呢。”
陈旧蓑衣兜头盖下来,絮儿只透过缝隙狠狠踩了孟长义一脚。
“我让你跑!”
孟长义扭曲着一张脸,抬起一只脚斯哈斯哈地,以金鸡独立的姿势装可怜,奈何仅仅换来人家斜视一眼,还被人推了一把。
“断奶了么?小囡都比你乖。”
孟长义揪住絮儿的后衣领把人扯回来。
“太侮辱人了啊,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