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儿随手把蓑衣放在一边,对着拳头哈了哈气。
孟长义不仅松开手,还比划着睡着的唐越冬和王志,严肃地挤眉弄眼让她安静点。
唐越冬把眼睛掀开一条缝,纳闷这俩人怎么还开始较劲了呢?
絮儿坐在倒放的木簸箕上,披着蓑衣闭目酝酿睡意。孟长义看着暗自发笑,可惜他不会丹青,絮儿现在这样,挺像个猫头鹰成精的。
第二日清晨,热水就着干粮填一填肚子,几人把东西放归原位,与主人家道别离去。
赶在落日之前,四人顺利进了松县城门。
百家五谷争香,街头巷尾有人唤玩耍的孩童回家。到薛宅门前时,没想到这时候薛良还有客人。
云九那一身,看着就比薛良贵气。仪态悠然的云九浅笑着让薛良不必再送,但看年轻的地主脸色又黑又寒,看来这位并非善客啊~
孟长义几人与他已经是老相识了,站在薛宅大门不远处交头接耳,谈论什么呢?与这位相比,薛良更厌烦谁。
絮儿不想参与,只顾盯着那位少年的脸看。
恰巧薛良看见他们,脸上阴转晴不过刹那间的事。
“云公子未免太过自以为是,我是出来接旧友的。”
随后丢下那人,大步流星朝孟长义等人这边走来。
云九脸上表情不变,随之看过来,对上絮儿时明显一愣。
孟长义微微皱了眉,闪身挡在絮儿身前。带唐越冬和王志与薛良热络寒暄。
原以为要翻墙的几人,就这么顺利被带进薛宅之内。路过云九时,絮儿控制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同样那人也只注视着这个唯一的姑娘。
孟长义长臂一捞,就差提着絮儿走路了。擦肩而过的两人被大门隔绝视线。
还好云九和他的随从没有扒门缝的习惯,不然一定会见识到薛良几经变换的表情。
薛宅内,刚刚还乐呵的薛良,拉下脸问他们:
“你们怎么又来了?每次都没好事。”
后半句声音不大,多少带了点埋怨。
絮儿还在发呆,总觉得刚才那人在哪见过,但以她这一路漂泊,按理说碰不到这样的有钱人才对。
孟长义略一用力,把絮儿推到薛良面前。
“这回是她找你有事,我们几个就是路上护送的,是吧老唐?”
唐越冬连连点头,又笑得狐狸样儿。
絮儿被赶鸭子上架,好好准备来谈合作的,现在反而气势上弱人家一截。
得知他们这次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过分要求,薛良恢复到平常模样,招呼人进屋详谈。
坐定之后,絮儿先灌下一碗热水暖了手脚,正好趁机整理思路,再开口时已经好了许多。
王志和唐越冬配合絮儿说话进度,一样一样掏出他们从大山里背出来的东西。
薛良是个实打实跟土地打交道的年轻人,不过是运气好,继承了薛贵信这丰厚家产而已。
指尖拈着那些做成吃食的东西,表情说不出的嫌弃。
这农女好生有心眼儿,把东西全都做熟腌透,生怕他琢磨出来门道呢。
王志一个劲儿让他尝尝,村里所有人对巧织的手艺有信心,即便赶不上富贵人家私厨做得好味道,放在寻常百姓家可绝对不难吃。
薛良深吸一口气。絮儿有些紧张,她讨厌麻烦,能一次解决最好不过。
甘露子归属易储冬菜,但长途颠簸损伤必然不小,更何况收获时越晚,路上运输越可能出现冻害。
薛良看在他们“常来常往”的面子上,如实道:
“我是农非商,更没想过抛弃家业去入商籍。凭借我薛家田中产出,卖不上高价,赔本的买卖我不干。”
甘露子被拒绝在絮儿意料之中,北地主食麦与粟,其他皆为杂粮。既然挤不进要道,被弃一点也不奇怪。
薛良继续道:
“至于这个豆……吃起来还行,山野产量不高,你们的优势仅仅在此。若是肯花心思,薛家佃户用不了几年也能种出不小一片。”
听到此处,絮儿都以为此行白跑一趟了。结果薛良话音一转道:
“松县十年九旱,我也不想他们冒险,这玉豆我就收了。接下来谈谈价格吧。”
玉、玉豆?王志还想纠正,那叫野薯蓣豆好么?唐越冬怕他坏事,适时接话,跟絮儿配合着讨价还价。
有出路就不错了,薛良爱叫什么叫什么,不怕他管这东西叫面疙瘩呢!反正他们一年送一次货,有好处不就行了么!
争论价格时,几人可就不是聊家常那个样子喽,脸红脖子粗,激动时还得起身比划着,主打一个谁都不肯让,就算让也得保住脸面。
关屯只有几十亩开荒地啊,她那是强撑出来的底气。薛良既不知道关屯在哪,也不知他们有多大田产,双方互相试探,最后定了个千斤之数。
絮儿求稳,目的是通过薛良要粮种。
杂货铺子还给姜临,上河庄旧人都成了流民,没钱没身份,更没有买种子的好办法。薛良这边谈妥,絮儿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几个年轻男人说了些闲话,没想到薛良还能问问当初没敢收下的那个婴孩。
絮儿安静坐着顺便养神,孟长义突然坐到她身侧,关于门口那一幕,不问清楚心里难受。
“哎,我问你点事,先说好不能动气。”
絮儿余光看着他,出口的话直白噎人:
“那就别问。”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絮儿回道:
“知道我可能生气还固执要问,咱俩谁比较不好?”
孟长义欲言又止,看了看那边相谈甚欢的三人,暂时还没注意到这边,于是悄声与絮儿说道:
“这个等会儿再论,你在大门口为何盯着那人看?好看?”
絮儿躲开半尺距离,认真看着孟长义,这话怎么酸溜溜的呢?
“没你好看。”
孟长义呲牙咧嘴,清咳一声,翘着嘴角。心里知道她是哄人的玩笑话,但那又怎了?
絮儿瞧孟长义那不怎么成熟的样子,没憋住扭头跟着无声而乐。
孟长义问得好啊,她为何要盯着人家陌生男子看?挺无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