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来枫叶观给妙玄送息钱,不巧碰到妙玄在给毓容讲经,就先将三十六两银子藏在妙玄的衣箱里,上面用道袍盖着。
出了妙玄的房门,昭儿闻见有饭菜的香味,他一觉睡到中午,肚子饿得咕噜叫,于是就到伙房要吃的。泪娘已备好毓容和青伶的饭菜,就准备送去。
昭儿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进伙房,笑眯眯地说:“泪娘,准备什么好吃的,也给我吃点?”说着伸手去钳盘子里的子排吃。
泪娘打开他的手,端着饭案就走了。
“呸!丧门星。”昭儿骂道。他见灶台上还有份一样的,端起子排就啃,边啃边说:“你不让我吃,我偏吃!”等泪娘回来,凡是带肉的都叫他吃光了,个个盘子都像被猪拱了一样。
泪娘气得大骂:“忙了一中午都叫你这个烂舌头的吃了!”
泪娘平时最憎恶昭儿,只因他为人好吃懒做脸皮又厚,喜欢毛手毛脚,时常说浑话轻浮别人,泪娘骂他好多次他还是那样死性不改。
昭儿常在外游荡,多少也听到过一些泪娘原先在大户人家做丫鬟时的闲话,泪娘这种身份的人骂他,他自然就很不服气,靠在碗橱上用手指甲抠牙,讥诮道:“哥哥知道你这饭菜是为长公主边上那位俊俏的小相公准备的,你在大户人家做过奴婢,自然也学过些勾搭公子哥的本事,那小相公是长公主面前的红人……”
昭儿还未说完,泪娘抄起扫帚把他打得往灶上躲,案上的饭菜全被碰翻在地。昭儿站在灶台上说:“你冲他献殷勤也是理所当然。哥哥不怪你!但哥哥想好心劝你一句,别乱献殷勤,小心长公主恼你!”
“做什么菜都是上面吩咐的,我献什么殷勤!我献什么殷勤!”泪娘将扫帚扔过去砸他。昭儿躲开扫帚:笑道“我说中你的心事了你才急着要打我。”
“你给我滚出去!”泪娘捡起地上的碎碗片往昭儿身上砸,昭儿下意识用手挡碎碗片,手被划了道口子。“你真是个疯婆娘!”
泪娘真动了狠,昭儿不敢再惹她,从灶台上跳下来骂了一句就走了。走到禅房门口,半蹲下往门缝里偷看,看到微曦微晶微晴三个在蒲团上打坐,心里正痒痒的,不防腿上被人踢了一脚,回头一看是微明和微晟站在身后,一人抱着一卷簟子,微明的脚还没放下去。
“看什么呢?”微明明知故问。微晟先进去了。昭儿说:“看仙姑。”
“呸!好没脸的东西!我要告诉住持去!”微明进屋放下凉簟,佯装要往大殿走,昭儿也假模假样地拉着不要她去。泪娘走过来,两人连忙松开。
“泪娘有什么事吗?”微明问。泪娘白了昭儿一眼,说道:“狗跑到灶台上,把碗碟打碎了好几个。灵应道长说库房钥匙在你这,我去拿点碗碟回来用。”
微明刚从仓库领了簟子回来,钥匙还没还回去。她将钥匙给泪娘,想起灵应交代自己从仓库顺带一本新账簿送去住持房里,叫自己给忘了,于是让泪娘帮忙拿本账簿送给住持。泪娘拿着钥匙走了,昭儿说:“这小娘们最是坏。”
“怎么,又毛手毛脚地被人打了?”微明笑道。昭儿说:“我不过是吃了她为那小相公准备的饭菜,她就恼成那样,拿扫帚撵得我往灶台上躲,我气她不过,就说她向那小相公献殷勤,我说中了她,她就急得拿碗砸我!还在你面前把我比作狗。”
微明笑道:“原来是你这只狗啊!”昭儿说:“她骂我就算了,你怎么也骂起我来。”
“她能骂你,我怎么就不能骂你了?”
昭儿涎着脸说:“你跟她不一样,你是仙姑,她就是一疯婆娘,我不跟疯婆娘计较。”
微明听他贬泪娘夸自己,暗暗高兴,说道:“她是有些爱献殷勤,到底是在大户人家当过奴婢的,骨子里的东西怎么改呢?你以后见她绕着走,别惹她就是了。”
“谁稀的惹她,我嫌晦气。”
微明挑逗起昭儿,问他:“你说,我和泪娘谁好看?”
昭儿立即说:“当然是你好看。你是牡丹花,她就是路边的狗尾巴草。”
“那我和泪娘谁更招人喜爱?”
“当然还是你,你温柔可亲,她那张脸就像讨债的。”
微明听得心花怒放,用流珠上的穗子扫了一下昭儿的手说:“你很有眼力。”说罢就进去了。昭儿两腿酥得站不直,心想:“总有一天把你们全收服了。”
过了一阵,妙玄从大殿出来,看见昭儿便喊他:“你站在那做什么?”
昭儿看见妙玄才想起正事,迎上去说:“我等姑奶奶老半天了,有桩事要和姑奶奶说。”
妙玄望了望阁楼上,毓容还在用饭,遂和昭儿往房里去。
昭儿说:“姑奶奶,我这里有桩好生意你做不做?”
妙玄问:“什么生意?”
“京城来了许多高价收购兽皮的客商,好些人都靠这个发大财了。我想咱们也来试试。”
妙玄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昭儿,你也是常在市井街头混的,怎么还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之前是棉花,现在又是兽皮,都是换汤不换药的把戏,他们放长线钓大鱼,先给你点甜头尝尝,最后连钱带货把你坑得一文钱都不剩。你想赚这些老江湖的钱,还太嫩了点。”
昭儿说:“姑奶奶听错我的意思了,谁赚得到那帮人的钱?侄孙我想学学那帮人的把戏。我碰到一个叫吴得的人,他跟我说那些卖兽皮的和收兽皮的都是串通好的,高价回收不过是哄人买兽皮,等兽皮卖完了,谁还收啊?吴得找我合伙,他手里有一批虎皮,他负责卖,我负责收,挣的钱我们两人分。”
妙玄脸色一变:“你别乱来,这是坑人的事,出了事我可救不了你。”
昭儿说:“出了事跟姑奶奶一点关系没有,要是昭儿挣着钱了,一定孝敬您老人家,求您老人家借点本钱给我。”
“我哪里还有本钱。”
“我刚刚收回去年的息钱,就放在姑奶奶的衣箱里。姑奶奶就把这三十六两借给昭儿吧。”昭儿讨好地笑着。
“你容我考虑考虑。”妙玄说。
昭儿说:“那我过几天再来观里。”说罢就出了门,正好泪娘来送新账本,昭儿笑道:“又做了什么好的给那小相公吃了?”泪娘朝他脚尖狠跺了一脚,昭儿怪叫了一声,昭儿单腿立着,抱着脚尖作出痛得龇牙咧嘴的怪样子。泪娘走进屋里,妙玄锁好衣箱正将钥匙往床底的坛子里放。
昭儿揉着脚尖哭唧唧扒在门沿上,委屈地说:“泪娘,你好好地踩我的脚做什么?痛死我了。”
泪娘说:“谁让你挡我的路。”
“谁挡你的路了?”
妙玄不太高兴,帮着昭儿说泪娘。“你把账本放下吧,挡你的路也犯不上把他踩成这样。”
泪娘懒得理论,放下账本就走了。灵应算好了本月观内的收支,来请妙玄去账房过目,看见昭儿呲着牙问他怎么了,昭儿说没怎么,嘿嘿一笑就跑了。妙玄笑骂道:“鬼东西!”
过了晌午,青伶才吃上饭。泪娘回到伙房重做了几个小菜,让伙房小幺儿送饭时向他解释一下今天有事耽搁了。青伶问小幺儿什么事,小幺儿就把昭儿偷菜吃的事说了。青伶对小幺儿说:“你回去跟泪娘说,以后不必单给我做,观里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小幺儿把话对泪娘说了,泪娘每天还是照样给他单做。
泪娘每个月十五领薪水。灵应起先要给她两钱银子,后来妙玄说第一个月先给一钱银子,第二个月涨一分银子,第三个月再涨一分,涨到两钱封顶。泪娘领了这个月的一钱五分银子,照旧跟灵应告了一上午的假下山给家里送钱。
早上毓容只吃了一口粥就放下了筷子。嫣儿把没怎么动的饭菜端回伙房,小幺儿看见了就问:“怎么又端回来了?”
嫣儿说:“长公主说这粥里有股油烟味,吃着腻味。”小幺儿尝了一口说:“我吃着挺好。”嫣儿笑了,小声说:“我们长公主的舌头是最刁的,多添一根柴少添一根柴都能尝出来。”小幺儿说:“那怎么办呢,泪娘姐要到中午才回来呢。”
嫣儿想了会,有了个主意:“你去叫竹生做,就说长公主早上没吃。”小幺儿笑道:“他怕是连生火都不会。”嫣儿说:“你只照我说的做,他不会做不要紧,你在边上帮着打下手,只要粥做好让他送上去就行。”
小幺儿就去找青伶,把嫣儿的话一说,青伶就跟着小幺儿一起去伙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