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和吴得做兽皮生意挣了点黑心钱。
吴得负责把头人的兽皮卖出去,昭儿在脸上粘上大胡子,戴着遮阳的草帽,冒充外邦客商用更高的价回收,哄着别人买吴得的兽皮。
昭儿骗取一个人,吴得就会适时地出现在那个人面前。
他们专找有家资的酒囊饭袋,因为这些人既傻又贪心。
放长线钓大鱼是吴得从骗他的客商那里学来的本事。
一张熊皮卖一钱银子,昭儿以三钱银子回收。买兽皮的人挣了钱胃口会越来越大,从吴得那里会买更多更昂贵的兽皮,例如貂皮、虎豹皮,卖价从几钱到几两不等,收价均高出三倍。
起先他们总是亏钱,因为有挣了钱就收手的聪明人。
接连几次没挣到钱,昭儿就不想干了,觉得这是十分蠢的方法,天底下也没有那么蠢的人会相信这种好事。
吴得已经身经百战了,他以非常老道的口气劝昭儿不要太浮躁,要像钓鱼一样慢慢地等,不舍得给饵料鱼怎么会上钩?
吴得之所以这么沉着冷静是因为他知道这桩生意的背后有一只大手在撑着,遇到了事他也是不怕的。
他们遇到的第一个酒囊饭袋是沈英池。
沈家世世代代都是富商,高祖皇帝攻取京城时,多亏了沈家祖先暗中以钱财援助。
高祖皇帝坐稳江山后,沈家在京城的地位扶摇直上,普通富商难以望其项背。
沈英池虽为沈家的嫡长子,却比寻常人更为蠢笨,半点商人的头脑也没有,连店铺里的伙计都比他聪明。
沈老爷看出他不是这块料,也不把心力放在他身上。
沈夫人则觉得儿子很聪明,只是缺少历练,于是掏出五百两体己钱给沈英池叫他去做生意,叫他做出点成就来给沈老爷看看。沈老爷说你不赔光我就算你挣了。
就在昭儿不打算再跟吴得干时,他们碰上了沈英池这位财神爷。因为有背后那只手,吴得也不怕沈家。他对昭儿说:“可以开张了。”
沈英池起初还留有心眼,只花十两买了十张虎皮试水,昭儿按原先说好的价格回收。
沈英池赚了二十两,便对此事深信不疑,兴冲冲地去找吴得,问他手里还有多少兽皮他全要了。
吴得问他手里有多少银两,沈英池去暖玉坊玩乐花了一笔银子,手头还剩四百两。吴得和沈英池立了买卖字据,把手里的貂皮、虎皮、豹皮、熊皮拢共二百余张全都卖给了他。
吴得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他都没来得及放长线,大鱼就咬钩了。
这次开张不仅补上了之前亏损的钱,还让吴得和昭儿赚了一大笔银子。
吴得向上面的头人交了一百两,给了昭儿一百两让他快跑,骗他说官府抓了头人,现在正在四处搜查假扮外邦客商的人。
昭儿嫌一百两太少,刨去之前出去的还不到一百两。吴得说:“上面还交了二百两呢,不交这个钱你以为你能跑得了?你我五五分成,这就不少了!贪多嚼不烂,快跑吧!”
昭儿怕官府真的找到他头上,也来不及分辨真假,赶紧撕去大胡子,摘了帽子脱了外邦人的衣裳,躲回小离山避风头。
沈英池找不到昭儿就去找吴得,吴得说他只管卖,其他的不管。沈英池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揪住吴得的衣领打了他一拳,说道:“你不打听打听我是谁,连我也敢骗?”
吴得拿出买卖字据,十分客气地陪着笑地说:“沈公子,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上面的名字是公子亲手写的,你愿买我愿卖,你情我愿的事怎么成了我骗你?”
沈英池没脸告诉沈老爷和沈夫人,就跑去找姑姑姑父,要宋府尹为自己做主。宋府尹亲自去大舅子府上把这事说明了。
京城做兽皮生意的都依靠虞大太监的庇佑,吴得交给头人的银子最后会到虞大太监手里。
虞孝忍在宫中时总领监事,官居一品,深得先帝宠信,也因此建立了深广的人脉,同时手里也捏着某些人的把柄和命脉。
先帝驾崩后,他向贺太后请辞,求他办事说情的仍不在少数。
虞孝忍虽不在宫中,但他的人遍布宫中各个角落,宫中现任监事就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宫里的太监都敬重他,逢年过节过寿上门送礼的没断过。
宋府尹不想插手这件事,因为虞大太监早给过他好处。再者,为了沈英池这个草包去给虞孝忍找麻烦,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他劝沈老爷和沈夫人最好也别声张。
宋府尹走后,沈夫人不高兴地说:“怎么堂堂京师府尹还怕一个老阉人?”
沈老爷说:“妇人之见。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你知道虞孝忍手里有多少小鬼吗?只可惜我们沈家历代从商,没有一个当官的,这里面的道道不是你我能看得明的,还是躲远点好。”
沈夫人说:“那我的银子呢?好歹把我的银子拿回来呀。”
沈老爷说:“你还想银子回来?罢了吧!还好也就五百两,就当扔水里了。你告诉蠢子,以后他在外面吃喝嫖赌我都懒得管,要多少你给他多少。只求他别再做买卖,我一把年纪了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昭儿在小离山躲了一个多月,还了妙玄的银子,还买了玉镯偷偷送给微明。
妙玄见他短短时间就挣了一百两银子,劝他不要走险路。昭儿听外面没什么动静,又放心大胆地出来了。
他心想姑奶奶的话也没错,吴得不是什么好人,没准哪一天就把他拖下水了,所以当吴得再次要他合伙时,昭儿没答应他。
但卖兽皮确实是门比放贷收益更好的生意,昭儿不舍得放下。
他花了点钱,从一个头人那里得知这桩生意后面的大手是虞大太监。昭儿安下心来,从一个头人那里低价购入一百张兽皮,也学起吴得找人合伙做生意。
昭儿到往常放贷的赌坊附近转了一圈后认识了桂卿,他本想与桂卿合伙,但他看桂卿说话精明伶俐,又是在虞大太监手下做事的,昭儿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桂卿给他介绍了兰生。
兰生深陷在赌坊里,一方面是为给秦梦娥赎身,一方面是为自己。
秦梦娥总是告诉兰生,他送来的钱远远不够,嫲嫲是不会把卖身契给她的。
兰生除了唱戏不会别的,靠着供人取乐得来一点赏钱已经不能让他满足,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埋怨自己只是个伶人。
于是他和其他赌鬼一样,把希望寄托在赌桌上,期盼着一朝暴富。
这天兰生手气不错,赢了二两银子准备走,赌坊的人拉着他要他再玩一把。
兰生看虞彩楼在,心想今日手气不错,也不想在虞彩楼面前跌份,于是就又赌了一把。
虞彩楼一伙人出老千,兰生把二两银子又输掉了。
兰生说:“你们出千!不赌了不赌了!”说着就下了赌桌。
虞彩楼笑道:“穷鬼唱戏的还来赌钱,上街敲碗唱莲花落去吧!”
赌坊里的人都笑了。兰生走到门口又掉过头来要打虞彩楼,虞彩楼的小厮往兰生面前一站,兰生又怂了,拳打改为嘴攻。
“我上街唱莲花落也比你个烂屁股强!”
赌坊里的人想笑又不敢笑,都忍着。虞彩楼气得半边脸直抽抽,他自幼在虞孝忍身边长大,虞孝忍好娈童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
“你……”虞彩楼引开话茬,说道:“有本事就接着拿钱来赌啊!没钱就滚蛋!”
兰生确实没钱,他气馁了。“今天不想赌了。”
“是不想赌,还是没钱啊?”虞彩楼嘲讽地说。兰生不理他走了出去。
虞彩楼和周边的人说:“就这个穷鬼戏子还想给妓院的姑娘赎身呢,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乌烟瘴气的赌坊充斥着刺耳的笑声。兰生坐在赌坊外,昭儿走上前,想跟他说合伙做买卖的事。
刚准备开口,兰生就跑了。两个人拿着棍子跟在他后面撵,扬起一路的烟尘。兰生还不起桂卿给他借的钱,碰见催债的只能跑。
催债的人撵上兰生,一把抓住兰生的后领把他撂倒在地,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跑!你往哪跑!这次再不还钱,我就让你死!”
兰生抱着头缩在地上,昭儿堆着笑上去问:“敢问两位大哥可否再宽限我小弟几日?”边说边往两人手里塞了一钱银子。
催债的拿了银子说:“今天就放过你!”
昭儿扶起兰生,兰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对昭儿说:“刚才真谢谢你,那些人打人下死手,要不是你,我真被他们打死了。”
昭儿说:“你是兰生吧?”兰生诧异地看着昭儿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和桂卿原先都在永昌班。”
“你认识桂卿?”
昭儿带兰生到一家茶馆,边喝茶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