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秦虎,正站在去往南方的船头,远处的天际一片阴沉,江水滔滔,激流之声震耳欲聋。
他身后的船上,载着少量朝廷拨下的赈.灾粮草,护送的官兵不过寥寥十数人,面对南方那水涝滔天的局势,显得苍白而无力。
凌霜站在他身后,眉头紧蹙,目光落在秦虎的背影上,语气中透着抑制不住的不满。
“秦虎,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这场赌局?”
“南方水患横行,地方贪腐成风,朝廷拨下的粮食,等到了灾民手中,怕是连一成都剩不下。”
“就凭你一个人,想解决这滔天的水患,根本是天方夜谭!”
秦虎缓缓回过头来,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深邃而平静:“谁说我要把这些粮食送给灾民的?”
凌霜闻言猛地一怔,瞳孔骤然一缩,不敢置信地看着秦虎:“什……什么?”
秦虎缓缓地靠近凌霜,声音低沉而温和,但却透着一丝让人不安的意味。
“凌霜,战争也好,灾难也罢,真正能解决问题的,从来不是那些看似雪中送炭的粮草。”
“而是……人心。”
凌霜皱眉,语气透着隐隐的愠怒:“你的意思是,赈.灾只是个幌子?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秦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一笑,转身看向江面。
他背对凌霜,语气意味深长:“这场赌局,不是我一个人在赌。丞相、朝廷、灾民,甚至女帝陛下,所有人都在赌。”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低沉:“赌他们的欲望,赌他们的愚蠢……或者说,赌他们的信任。”
凌霜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心中复杂至极。
她知道秦虎不是那种无谋之人,他的每一步棋都带着深思熟虑。
然而,秦虎这些话却让她隐隐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不安。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语气强硬道:“秦虎,你可知道,这场赌局若是输了,不仅是你,整个南方数百万灾民都会成为牺牲品。甚至……”
她语气一顿,目光骤冷,“甚至连累陛下的威信。”
江风再一次扬起,吹动秦虎的衣袍,他却依旧站得笔直,仿佛毫无波动。
过了片刻,他淡淡说道:“凌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棋局,而我,只是在自己的棋盘上走棋罢了。”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深不可测,语气平静却坚定:“至于谁输谁赢,那就要看谁笑到最后。”
船队并未直接前往灾区,而是被秦虎勒令停在了灾区附近的小镇码头。
“粮船暂时靠岸,原地休整一日,应对接下来的行程。”
他的命令引起了凌霜的不满。
她快步找到秦虎,脸上写满了愤怒,语气冰冷而凌厉。
“秦虎!你知不知道灾民现在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赈.灾粮就在船上,眼看着就能送到灾民手中,你却要停下来休整?”
她几乎是质问般地提高了音量:“这一天的耽搁,会有多少人活活饿死,你心里清楚吗?”
秦虎却没有被她的怒气所影响,依旧神色平静。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语气轻松:“凌霜,你可知道,这江面上的风浪有多险?”
“险又如何?”凌霜不甘示弱,语气愤然,“再险,也比灾民现在的处境好上百倍!”
秦虎转过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沉。
他轻声笑了笑,语气里透出一丝玩味:“你不是不知道南方的情况,地方官吏贪婪成性,盗匪猖獗横行。”
“若这些粮草贸然送往灾区,只会一路被瓜分得所剩无几。到了灾民手里,怕不过是残羹冷炙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镇子,眼神中隐隐透出些许寒意:“与其白白送上去成为别人的口中之物,不如先谋定后动,免得劳而无功。”
凌霜被他的话噎住,一时语塞。
尽管心中依旧不快,她却不得不承认,秦虎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可她还是不解:“既如此,那你到底想做什么?停下来,就能改变这些吗?”
秦虎微微一笑,语气低沉而笃定:“有些事,需要点时间。”
凌霜星眸一凝,冷冷提醒道:“别忘了,你只有七日的时间!”
未等凌霜话音落下,码头上的嘈杂声响起。
一行人正从镇子方向匆匆而来,为首的是地方知府贾德隆。
他身材臃肿,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头顶乌纱帽摇摇晃晃,满脸堆笑的他快步迎向秦虎,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
“秦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贾德隆的声音尖细谄媚,动作间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小人听闻大驾光临,特地备了一桌薄酒小菜,为公公接风洗尘,还望公公赏光!”
秦虎微微一笑,脸上挂着得体而虚伪的礼貌,心中不由得暗想,在这水灾频发的地方,能够吃这么胖,可见平时捞了多少油水。
他摆摆手,装出一副推辞的模样:“贾大人客气了,本公公不过是奉命行事,实在不敢劳动大人如此费心。”
贾德隆连连摇头,脸上的笑容堆得越发谄媚:“秦公公哪里的话!朝廷派您前来赈.灾,简直是我们南方灾区百姓的福星。”
“小人区区地主之谊,实在不值一提。”
一旁的凌霜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
她的目光在秦虎和贾德隆之间来回扫过,目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早就听说过贾德隆的名声,这位知府在南方灾区贪赃枉法、鱼肉乡里的事迹早已不是秘密。
然而此时,他却还能装出一副谦恭有礼的模样来讨好秦虎,实在让人作呕。
秦虎似乎没有理会凌霜的情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地落在贾德隆身上。
他笑意盈盈地说道:“既然贾大人一番美意,那本公公就却之不恭了。”
贾德隆一听,顿时喜形于色,连连鞠躬:“公公赏光,小人实在荣幸之至!”
说罢,他亲自躬身为秦虎引路,显然早已备下了丰盛的宴席。
而秦虎则不紧不慢地迈步跟上,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凌霜站在原地,没有跟上。
她冷哼了一声,心中满是厌恶,不愿掺和这场虚伪的官场饭局。
宴席设在镇中最大的酒楼,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几位地方官员和随行的押粮官兵显然已经放下了心防。
尤其是一位姓张的县丞,他喝得有些微醉,在贾德隆的暗示下,脸上露出些许得意的神色,压低声音对秦虎试探道。
“秦公公,您这一趟南下,可算是立了大功啊。”
“不过,说句实在话……灾情虽然严重,可有些时候嘛,朝廷拨下来的粮食……”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嘿嘿一笑,“也不一定非得全送到灾民手里,对吧?”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秦虎的神色。
而秦虎只是微微眯着眼睛,脸上挂着若有所思的笑意,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反驳。
见状,贾德隆假意叹了口气,接过话茬。
“秦公公有所不知,这次粮食收购价是平时的三倍,那些商贩抢着要,粮价一天比一天贵。”
“我们这些做地方官的,想给灾民多买些粮,却也爱莫能助啊。”
秦虎闻言,眉头微挑,似乎有些动心,缓缓问道:“哦?竟有这等事?”
此话一出,贾德隆与张县丞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会意的光。
张县丞连忙凑近一步,谄笑道:“秦公公,实话跟您说吧,这些粮食,根本救不了多少人。”
“与其如此,不如我们稍微‘灵活’一点,比如……”
“先暂借一部分粮食出去换钱,等到灾情稍缓,粮价下降了,再买回来发放下去,岂不是一举两得?”
秦虎面露犹豫,仿佛在挣扎:“可是,这些粮食毕竟是朝廷拨下来的,如果出了岔子,我这个总管可要掉脑袋的。”
贾德隆见他动摇,赶紧起身斟了一杯酒,满脸堆笑地劝道:“秦公公您多虑了。”
“咱们这不过是暂借粮食换取银钱,等到灾情稍微稳定,再买回来发放,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只要处理得当,您不但不用担心,还能借机有所收获!”
张县丞也在一旁帮腔:“是啊,秦公公。”
“何况,就算您不动手,这些粮食运到灾区,也难免被那些村官和盗匪瓜分殆尽,还不如咱们先做了这笔买卖。”
几个押粮官兵见状,也纷纷附和:“秦公公,咱们不过是灵活应对局势罢了。这事儿,没人会查得出来!”
秦虎脸上神情复杂,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几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期待着他的最终表态。
沉默片刻后,秦虎忽然抬起头,语气低沉却带着几分笃定:“诸位大人的法子,还是有些危险。”
众人闻言,脸色微变,还以为他要拒绝。
正当他们疑虑时,秦虎的嘴角却忽然勾起一抹笑意:“不过嘛……如果要做,咱们就做得更加天衣无缝一点!”
此言一出,贾德隆与张县丞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他们连忙凑近,急切地问道。
“秦公公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