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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十七年。
新帝登基,惨烈的九子夺嫡随着冰雪消融一同落幕,君王稳固,国土将宁。
春芽絮絮而冒,却是比冬日更寂寥的景象。
京城街道萧条,白日里只有几人行色匆匆,一家酒馆还开着。
“你听说了吗,镇抚司夜夜巡逻,就是抓不到凶手。”
“什么凶手啊,依我看。”那人声音小了些:“就不是人干的。”
老板娘将酒放到他们面前:“两位客官,可慎言,如今城里不太平,皇城司白日散在各处,小心舌头。”
“咳,走走走,真是晦气。”
酒馆早早关了门。
街上刮起一阵风,放才晴空万里的天迅速阴沉下来。
靠近皇城邻水的雪山之巅,一只红色的狐狸探出头,她毛茸茸的身体圆润灵巧,漂亮的淡色瞳孔里闪着懊恼的光泽,迅速朝山下而去。
虞禾烦恼极了,她舔了舔爪子,看向身后的尾巴,通体红艳,尾巴尖却是白色。
第二次渡劫成为九尾狐,她失败了。
还损失了一千年修为。
真不应该如此贪心,本该在吸食一些,修炼两百年,再去渡劫。
偏生她这样沉不住气,没忍住拍了泥土一爪子,看向远处的皇城。
她已闭关渡劫许久,不知人间如今是什么情形。
男人的质量,是否有提升呢。
虞禾舔了舔唇,灵巧的奔向京城,遥遥望着,如天际的一段红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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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噼里啪啦的雨砸下来,天色迅速暗沉。
镇抚司。
“九千岁。”身穿黑色官服的左一开口:“皇城司的人已经回府,看样子,并无收获。”
背对着他的男人,玄色蟒袍,发如墨染,背脊挺直,腰间扣着玉带蹀躞,他侧过脸,一声雷声滚滚,闪电映在他眼中。
乍然一双阴柔狠戾的上挑丹眼显现,他另一边的脸隐与黑暗中,随着闪电忽明忽暗。
就如黑夜中的雾气,令人遍体生寒。
谢长晏薄唇咧出一抹笑,有些瘆人:“有些东西,要在黑夜中才有迹可循。”
他披上黑色披风:“带上那个小道士,就算不是人,也要抓回来。”
“是。”
——京城十里破落土地庙——
两个人跑进来:“好大的雨,子溪,要不我们现在在这儿等雨停吧。”个子矮一些的人开口。
那叫子溪的男子长相清秀,嗯了一声:“麻烦陈表哥了。”
“客气什么,就是这地方……”陈顺擦了下额头的汗,打量这个地方,脸色有些不好:“怎么走到这儿了,等下雨停我们就赶紧离开!”
“这儿这么了?”子溪放下箱笼,看里面的书有没有打湿。
“你不是京城人你不知道。”陈顺蹲到他旁边:“京城这些天死了好多人,这土地庙就离庞家不远,他们昨天一家子全死光了,啧,听说血都流到了门口。”
子溪盯着书:“生死自有定数,凶手很快就能伏法。”
陈顺似非似笑,压低声音:“都查了快半个月了,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摸到,他们都说……”
“说什么。”
“说凶手不是人,而是……妖!”
陈顺话音刚落,一道闪电轰隆落下,庙门被风吹来,后面供桌下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两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子溪脸色有点白:“陈表哥,应该是庙里的野猫。”
他把门重新关上。
回头就看见陈顺一步步朝供桌走去,他连忙从箱笼里掏出一把小刀,跟在他身后。
外面树影摇绰,周遭静极了,只有供桌下一丁点儿响动,无比清晰。
陈顺的脸色也绷紧了。
他一把掀开黄布:“什么人!”
蜷缩在里面的人影,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他们目光呆愣,像是痴了。
女孩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冰肌玉骨,黑发披散,只一薄毯盖住身子,雪白的肩头露在外面,鹅蛋脸狐狸眼,浅浅的瞳色,盯着他们怯生生的,摄人心魄,楚楚可怜。
却是呼之欲出的魅惑。
陈顺咽了口唾液,还是子溪先反应过来,他脸蛋飘了红,迅速将外袍盖在她身上:“姑娘,你怎么在此处?”
虞禾看着他,眼眸里迅速积郁起雾气,子溪不敢对视,连忙侧脸:“陈表哥,她看着遭遇过不测,雨停了我们把她送到县衙去,可以吗?”
陈顺盯着她,只觉得手脚发僵,心里生出一股热切,绿豆大的眼睛死死黏在她身上:“好,好……”
雨越下越大,庙内有些冷。
子溪打开书,借着微末的烛火研读,心里却是纷乱不堪,不停回想不远处坐着的女子,脸色越来越红。
陈顺同他不一样,坐在了虞禾旁边,看着她绝色的面容,眼里闪着奇异的光,他伸出手:“姑娘,你会说话吗。”
他摸到嫩滑的手背肌肤,心神荡漾,差点当场魂飞,见她不抵抗,离得又近了些。
闻着她身上散发的清香,被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盯着,他竟忍不住摸上她的脸,却被一只手狠狠挡住。
子溪脸色不对:“陈表哥,这位姑娘好像不会说话,你如此行为,怕是不妥。”
陈顺黑了眸子:“放手,我是你表哥,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方才还兄友弟恭的两人对视,气氛瞬间冷却,虞禾看着他们,眼中闪过嘲讽,却依旧怯生生的歪着脑袋,似乎一切她都看不懂。
陈顺不是读书人,他推了子溪一把:“这种天气她光着身子再这儿谁知道什么来历,怕早已是个破烂货。”
他笑:“子溪,表哥供你读书也是需要钱的,你瞧她反正也不会说话,到时候我们玩腻了,送到花船上去赚你的学费,好不好?”
“表哥你!”子溪脸色苍白,仿佛不可置信。
陈顺看向虞禾,笑意变得淫邪,眼里闪着痴痴的光,胸膛起伏,朝她而去。
——杀了他,杀了他我就是你的。
——杀了他,杀了他我就是你的!
子溪脑子里出现一声甜腻的嗓音,鬼魅飘忽,不停盘旋。
他猛的转过头同地上的女孩对视,她浅灰色的瞳孔如琥珀,闪着红色的光芒,她张开唇,吐出一口气。
——杀了他!杀了他我就是你的!
子溪握紧袖子的小刀,朝陈顺的背狠狠刺了进去。
“啊!”陈顺跌在地上:“你,你个狗杂种!”子溪眼前蒙了一层雾,再次捅了他好几下,陈顺吐出几口献血,没了气。
他跪跌在地上:“我……我杀人了……我……”
面前的女孩裹着她的披风,一点一点,朝他慢慢爬过来,黑长发垂在地上,如海藻,她红嫩的唇带着愉悦的笑意,对他伸出了手。
——我是你的了,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脑子里再次出现那个甜腻的嗓音,他眼睛变得血红,握住虞禾的手:“我的,你是我的了……”
轰隆一声门雷,庙门被踢开。
十几个黑衣官服的男人进来,形成两列。
黑色的皂靴踏入,绣着金丝云蝶的披风随着男人的走动,上面水珠滚到地上。
他站定。
一张玉面罗刹的面颊微微颔首,细长的丹眼死寂沉沉。
“你说的妖,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