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痛苦且夹杂着迷茫的过往,哪怕闭口不提,只是想起,都仿佛置身其中,刀悬背脊。
繁杂的思绪就像一团团乌云凝聚在脑海中,仿佛下一刻,便会电闪雷鸣,风急雨骤。
傅重峦的视线放空,远远看上去,似乎在走神,又像是在深思。
外边的雪下一阵便又停一阵,绵绵不绝。
傅重峦就这般安静无神的坐着,眼底一片暗影,无人知他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里间的盛夫人自昏睡中转醒,声音很轻的喊了傅重峦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宁儿……?”
傅重峦眼底的空洞骤然消散,他下意识的站起身,迈步往床榻边走去。
直到对上盛夫人望过来的那双带着几分怜惜慈爱的目光,傅重峦才略显僵硬的抿了抿唇,弯身将盛夫人扶坐起来。
盛夫人细细的将傅重峦看了一圈,才一脸心疼的拉过傅重峦的手摩挲着,低语道。
“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在这里守着?你父亲呢?”
说话间,盛夫人的目光已经往后看了好几眼了。
傅重峦被问的一滞,沉默了会,扬起一抹浅笑,温声宽慰道。
“父亲进宫了……母亲现下感觉好些了吗?”
说起这个,盛夫人回想起自己晕倒前的事情,自然也想起了云冬自尽的事,想着便又湿了眼眶。
“我无碍……只是云冬,怎么就这么傻呢?!”
盛夫人是个极多愁善感的女子,于她而言,便是云冬这样一个贴身丫环没了,也会为其难过的。
傅重峦沉默的看着盛夫人这般模样,心中也莫名起了几分无奈。
若有朝一日,盛夫人知晓这具身体里的人不是真正的盛宁,只怕会经受不住刺激……
届时,他又该以何种身份自处?
想不到结果,傅重峦敛着眉目,静默了一瞬,才出声同盛夫人解释。
“许这般结果于她而言,也算解脱,母亲,不必为此伤神。”
他现在并不打算将云冬的事情如实告知盛夫人,毕竟斯人已逝,盛夫人知道了一时也会接受不了。
盛夫人听完傅重峦的话,只能含泪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院外响起急雨般的脚步声,白义甚至来不及喊一声,便跑了进来,完全慌乱的模样。
傅重峦同盛夫人皆侧眸望了过去,白义再发现盛夫人醒来的时候,张口要说的话便卡在了喉间。
眼神有些无措的看向傅重峦。
后者读懂了他眼中的话,神色只变了瞬,随后便站起身同盛夫人低声说道。
“母亲,许是有急事,父亲不在府中,还是宁儿去看一下吧。”
盛夫人不疑有他,只能点了点头。
待傅重峦同白义走出屋中,到了院外,白义才急忙凑到傅重峦耳边低声说道。
“公子!老爷他……他被陛下关到天牢里了!”
傅重峦在听完那瞬,浅色的瞳孔震惊的微颤,眉头皱紧,脸色格外的冷。
“谁告诉你的?!”
“是我……”
白义还来不及解释原因,走近院门的齐题便开口回答了。
傅重峦骤然抬眸朝他看去,眼底是一片质问和怀疑。
齐题还穿着一身官服,撑着伞,面容看上去亦有些憔悴。
他走到傅重峦身边,无奈的长叹了一声,望着傅重峦的眼眸,语气略带愧疚的解释道。
“我出宫过来时碰到在宫门外的白义了,是阿宁你叫他过去的吧?”
傅重峦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对上齐题的视线,面上故意露出几分惊慌,脸色都苍白了几度。
“我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齐题神色露出几分为难,思虑再三,还是严肃的同傅重峦说清楚。
“今日早朝后,有人在大理寺状告老师当年参与了科举舞弊,此事甚重,大理寺丞将那人带到了陛下面前说清原委后,陛下震怒。”
“派人将老师等其他监考的大人们都扣下了,押在天牢候审……此事交由柏相去查明,不日就会出结果。”
齐题说完,视线触及傅重峦苍白无血的脸色,抬手想要去抚摸的时候,被傅重峦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躲开了。
傅重峦眼底泛出一抹赤红,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
“父亲绝无可能行此事,这其中是不是弄错了?”
话音刚落,傅重峦凝在眼角的泪便无声的滑落,看上去,便是一副无助惶恐的模样。
齐题潜藏在眼底的戒备和怀疑消散,他朝傅重峦长叹一声,掌心落在傅重峦的头顶,温声安抚。
“阿宁,这件事确实有疑点,我过来时,同老师相熟的几位大人已经在为其求情了,这件事你无需担心,一切有我在。”
说着,齐题伸手将浑身似乎冷的发抖的傅重峦拉入怀中,凑到他耳边轻语道。
“阿宁,我也不信老师会做这样的事,但眼下闹到陛下面前,一切便需要证据,绝非一朝一夕便能成,阿宁,相信我好吗?”
怀中的傅重峦好似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一般,沉默了良久,随之点了点头。
齐题此刻眼底的掌控欲毫不遮掩,无人不喜欢听话乖巧的玩物,傅重峦的温顺,足以让他短暂的放下戒备。
齐题的手落在傅重峦脆弱的后颈上,稍稍施力,将他迫的微微仰头。
湿冷的泪糊了满脸,自上往下一一扫过时,这张面容带着几分破碎之感,更添容色。
也正因为这样的脸,所以齐题并没有注意到,傅重峦此刻的眼中森寒的冷意。
傅重峦难过的垂下脑袋,哭了一会,再抬眸,便是一副信以为真,无比信任齐题的模样。
“好……我相信子越的……父亲定然会无事……”
想了想,傅重峦面色露出几分茫然无措,低声询问齐题。
“那我需要做什么?”
齐题听他说完,目光深深的望了他一会,只温柔的哄着他道。
“你同师母这几天便在府中等消息,余下的,不必担心,便是有旁人同你说什么,也不要相信。”
见状,傅重峦果然不再过问,甚至连为什么都没有提。
齐题见傅重峦不再怀疑后,面上露出胜券在握,随后便是几分疲惫和焦急,看上去似乎只是因为盛太傅的事情伤神。
两人安静的待了会,雪渐渐下大了,天色渐昏。
齐题瞥了眼傅重峦身后的白义,收回视线后轻声同傅重峦说话。
“阿宁,我还要去寻几位大人商量看要如何为老师洗脱冤屈,眼下事态严峻,我不便久留……你身子未愈,回去休息吧。”
傅重峦神色有些呆滞的望着齐题,点了点头,眼中是把他当做救命稻草般的不舍。
齐题眼底逐渐晦暗,浮现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目光,喉结滑动一瞬后,低声无奈轻笑了声。
“阿宁真听话。”
说罢,抬手揉了揉傅重峦乌黑的发顶后,才转身离开。
傅重峦安静的望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面上的假意才彻底消散。
眼底是翻涌的寒意,傅重峦藏在袖中的手无声握紧,强迫自己冷静了几分。
从齐题在这时出现在盛府,傅重峦心中已经明白,这件事,定然同他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