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这鞋垫…吸汗不吸汗?”
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拿起一只绣着喜鹊登梅的鞋垫,眯着眼凑近了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棉花味儿。
金花赶紧上前一步,语气热络:“吸汗!吸汗!咱这可是纯棉花的,比供销社那化纤的好多了,穿着舒服,还不捂脚!”
老太太捏了捏鞋垫,又放下了:“看着是不错,就是…有点厚啊,我那鞋小,塞进去就紧了。”
金花心里暗暗叫苦,这已经是她遇到的第十个嫌这嫌那的顾客了。
她强打起精神:“不厚!不厚!这棉花都是手工弹的,蓬松着呢,您垫进去试试,保证舒服!”
老太太摇摇头,转身走了。
金花颓丧地坐回凳子上,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棉绒制品,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李东生见状,走过来安慰道:“别着急,这才第一天,慢慢来。”
金花叹了口气:“东生,你说咱们这…是不是定价太高了?”
李东生沉吟片刻:“不至于,咱们的成本也不低,这价格已经很公道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其他摊位的生意也都不怎么好。
“看来今年的行情不太好啊。”
仓库里,小山似的棉绒制品堆积如山,散发着淡淡的棉絮味儿。
李东生蹲在棉花堆里,百无聊赖地揪着绒毛,嘴里嘟囔着:“这玩意儿,还不如填炕烧了,好歹暖和!”
金花在一旁愁眉苦脸地整理着账本,纤细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东生,这可咋办啊?这批货要是卖不出去,咱们厂子可就亏大了。”
李东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棉絮,故作轻松地说:“怕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今天妙妙去镇上小学报道,我先去送她,回来再想办法。”
金花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李东生从仓库角落里拖出一个麻袋,里面装着崭新的棉制床褥,这是他特意为妙妙准备的。
他把麻袋扛在肩上,牵着妙妙的小手,父女俩一路说说笑笑地往镇上走去。
秋风拂过,路旁的杨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演奏一首欢快的乐曲。妙妙穿着新做的碎花小褂,扎着两个羊角辫,蹦蹦跳跳地跟在李东生身后。
镇小学比村小学气派多了,红砖砌成的两层小楼,操场上还有崭新的篮球架。
李东生领着妙妙来到一年级教室,里面已经坐满了叽叽喳喳的小萝卜头。
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笑容可掬地招呼着新生。
报道手续很简单,无非就是登记姓名、家庭住址之类的。
李东生将妙妙安顿好,便准备离开。
妙妙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大眼睛里噙着泪水,怯生生地说:“爸,我…我想回家……”
李东生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妙妙的头,柔声安慰道:“妙妙乖,我知道你舍不得家,可是上学是好事啊,能学到很多知识,以后就能像爸爸一样,做个有文化的人。”
“每天放学妈妈很快就会来接你,别怕。”
妙妙眨巴着大眼睛,怯生生地问道:“真的吗?妈妈真的会来接我吗?”
李东生笑着点点头:“当然是真的,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等放学了,妈妈就会来接你回家。”
安抚好妙妙后,李东生环顾四周,发现许多孩子都带着简单的铺盖卷,中午就在学校的通铺上休息。
这些铺盖卷大多破旧不堪,有的甚至露出了里面的稻草。
李东生看着那些破旧的铺盖卷,心里有点泛酸。
孩子们蜷缩在上面,小小的身子仿佛随时会被寒风吹散。
他想起妙妙柔软的小脸,要是让她睡在这种铺盖上,肯定要哭鼻子。
他心里一动,想起扛在肩上的麻袋。
这几床新褥子,妙妙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不如……
李东生走到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的孩子面前,蹲下身,轻声问道:“小朋友,你中午也在这儿歇晌?”
那孩子点点头,有些拘谨地抱着自己的铺盖卷,露出一截瘦弱的胳膊,上面满是冻疮留下的疤痕。
“叔看你盖的薄,这天儿怪冷的,容易着凉。”
李东生说着,打开麻袋,将崭新的棉褥子抖落开来,“这褥子新做的,蓬松暖和,你拿去用吧。”
那孩子愣住了,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讶:“给…给我的?”
李东生笑着点点头:“对,送给你了。”
周围的孩子们见状,都围了过来,眼神中充满了羡慕。
李东生索性将褥子撕成几块,分给了几个铺盖最破的孩子。
“叔,这…这怎么好意思……”一个脸蛋冻得通红的小女孩嗫嚅道。
“有啥不好意思的,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衬着过日子嘛。”
李东生爽朗地笑道,“你们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了,比啥都强!”
孩子们拿着崭新的棉褥子,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像一朵朵绽放在寒风中的小花。
李东生心里也暖洋洋的,他找到宿舍管理员,说明了来意,并嘱咐管理员帮忙照顾这些孩子。
管理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大爷,姓张,戴着一副老花镜,说话慢条斯理的:“这位同志,你真是个大好人啊!”
“这些孩子都是附近村里的,家里条件都不太好,学校虽然提供床铺,但褥子啥的都得自己带。你送来的这些褥子,可算是解决了他们的大难题啊!”
李东生摆摆手:“张大爷,您过奖了。”
送走李东生,张大爷扶了扶老花镜,看着孩子们欢天喜地地抱着新褥子,心里也乐开了花。
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能有这样一位热心肠的同志,真是这些孩子们的福气。
他转身走进办公室,拿起掉了漆的搪瓷茶缸,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凉白开,心里琢磨着得把这事儿跟校长汇报一下。
这校长可不是一般人,是从城里来的大学生,年轻漂亮,听说还是烈士后代,身上一股子革命的干劲。
张大爷寻思着,校长知道了这事儿,肯定得高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