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生接过塑料袋,脸色凝重。
有了这东西,飞浪厂就抵赖不了了。
“好!秋生,你做得很好!”
李东生拍了拍李秋生的肩膀,眼里闪过一丝欣慰。
“明天一早,我们就拿着这个去工商局举报他们!”
夜幕降临,红星染坊笼罩在一片沉寂中。
今天的打击让每个人都垂头丧气,晚饭也吃得无精打采。
李春花,李东生和李秋生的二姐,看着愁眉苦脸的众人,心里也跟着难受。
她是个爽朗的女人,平时最见不得大家伙儿这样蔫头耷脑的。
“金花,来来来,我教你酿桑葚酒!”
李春花拉起金花的手,脸上堆满笑容,“这可是我娘家传下来的秘方,酿出来的酒啊,又香又甜,保管你喝了还想喝!”
金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二姐,现在哪还有心思酿酒啊……”
“别想那些烦心事了!日子还得过,酒也得喝!”
李春花不由分说地拉着金花来到后院,指着一个大陶瓮说,“就用这个瓮,当年我娘就是用它埋女儿红的!”
金花看着那个陶瓮,思绪飘回了小时候。
那时候,她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经常跟着娘亲在后院玩耍。
娘亲酿的女儿红,香飘十里,是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李春花一边教金花酿酒,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酿酒的技巧。
酿酒的原料也很简单,就是新鲜的桑葚、冰糖和白酒。
“桑葚要选熟透的,这样酿出来的酒才够甜;冰糖要放足量,这样酒才够劲道;白酒要用纯粮的,这样酒才够醇香……”
金花听着二姐的话,渐渐地沉浸在酿酒的过程中,心里的阴霾也慢慢散去。
当她们把酿好的桑葚酒封进陶瓮,埋在当年埋女儿红的位置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金花直起腰,深吸一口气,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酒香,心情也好了不少。
“二姐,谢谢你。”
金花真诚地说。
“谢啥啊,都是一家人!”李春花笑着拍了拍金花的肩膀,突然脸色一变,捂着嘴干呕起来。
“二姐,你怎么了?”金花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
李春花摆了摆手,脸色却有些苍白。
金花看着二姐的样子,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二姐,你该不会是又见喜了吧?”
李春花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却没回嘴,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王大壮站在一旁,咧着嘴傻乐,活像地里刚拔出来的大萝卜。他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笑着。
李秋生见状,走过去重重地拍了拍王大壮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大壮,可以啊!这下要儿女双全了!”
王大壮被拍得一个趔趄,憨笑了一会儿,忽然又认真地说道:“就算春花真有了,我也不会亏待安安!安安永远是我的大闺女!”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配上那张憨厚的脸,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李春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这年代,能有口饱饭吃,再生个大胖小子,就是顶顶的幸福了。
谁家要是添丁进口,那可是比过年还热闹的大事。
……
“突击检查!都把手里的活放下!”
一个穿着干部服,挎着帆布包的男人,扯着嗓子在厂房里吆喝,活像一只斗胜的公鸡。
机器的轰鸣声戛然而止,染布的工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茫然。
手上还滴着染料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空气中到处都是染料味,混杂着汗臭味和机器油的味道,这味道,平日里闻着是生活的味道,今天却莫名地让人心慌。
“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就检查?”一个年轻的工人小声嘀咕,不安地搓着沾满染料的手。
“谁知道呢,怕不是飞浪厂那帮孙子搞的鬼!”
另一个老工人啐了一口,浓重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这帮龟孙子,就知道背后使绊子!”
这突击检查来得太突然,就像六月天里的一场冰雹,砸得众人措手不及。
李东生正和陈厂长在办公室里商量着新染料的配方,就听见外面乱哄哄的,像炸了锅一样。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一个工人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李厂长,不好了!镇政府的人来检查了!”
李东生和陈厂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这检查来得蹊跷,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
“走,去看看!”李东生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检查组的人正在厂房里四处查看,翻看账本,检查机器,询问工人,一个个板着脸,不苟言笑,活像审犯人似的。
陈厂长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地解释着。
“同志,这都是误会,我们厂一直都是按规定生产的,绝对没有偷工减料,也没有偷税漏税……”
检查组的人根本不理会他的解释,依旧一丝不苟地检查着,那严肃的表情,仿佛能把人冻住。
检查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工人们都聚集在厂房外,焦急地等待着结果,就像等待宣判的犯人。
“这可怎么办啊?要是厂子被查封了,我们可就没活干了!”
“是啊,一家老小都指着这份工资吃饭呢!”
工人们议论纷纷,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现在工作机会少,要是丢了这份工作,一家老小可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陈厂长试图递烟,却被对方严词拒绝。
这年头,虽然送礼办事是常态,但这次对方摆明了是来者不善,根本不给陈厂长任何机会。
检查的结果可想而知。
红星染坊被勒令停工整顿,理由是“存在安全隐患,污染环境”。
陈厂长苦苦哀求,甚至搬出了自己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资格,但依旧无济于事。
六十年代,虽然国家提倡尊重老英雄,但面对上级的指令,这些基层干部也不敢徇私枉法。
下午。
李东生召集了所有工人开会。
他站在高台上,脸色凝重,语气沉重:“同志们,这次检查,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