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大家都很担心,都很需要钱。如果有人想离开,我理解,现在就可以走,工资我会一分不少地发给大家。”
厂房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李东生环视了一圈,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也充满了忐忑。
如果工人们都走了,红星厂就真的完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
突然,一个老工人站了出来,声音洪亮:“李厂长,我跟着你干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事,算什么!我哪儿也不去,就跟着你!”
老工人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对!我们也不走!”
“红星厂是我们的家,我们哪儿也不去!”
工人们纷纷表态,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坚定。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共同的目标聚集在一起。
他们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的饥饿,经历过政治运动的动荡,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团结的重要性。
李东生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
飞浪厂。
“哈哈哈,红星厂这回完蛋了!”
“活该!让他们跟我们斗!”
飞浪厂的人幸灾乐祸,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已经看到了红星厂倒闭的场景。
他们就像一群秃鹫,盘旋在垂死的猎物上空,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哎,你们听说了吗?红星厂那帮傻子,居然没一个人走!”
“真的假的?他们脑子进水了吧?”
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红星厂的工人在这种情况下还不离开。
这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
“听说了吗?飞浪厂那帮龟孙子到处散播谣言,说咱们厂要关门大吉了!”
一个年轻工人一边往机器上抹油,一边压低声音说道。
“放屁!咱们厂屹立不倒这么多年,哪那么容易倒闭?我看是飞浪厂那帮人眼红咱们的生意!”另一个老工人狠狠地啐了一口,手中的扳手拧得更紧了。
“可……检查组的人来势汹汹的,厂长都愁眉苦脸的,我看悬啊……”
年轻工人还是有些担忧。
老工人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懂个屁!这叫战略!厂长那是运筹帷幄,懂不懂?”
他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说不定,厂长憋着什么大招呢!”
周围的工人们也纷纷加入讨论,你一言我一语,厂房里嗡嗡作响,像一口巨大的蜂窝。
这个年代,信息闭塞,小道消息传播得飞快,真假难辨,更添了几分人心惶惶。
这时,厂门口突然出现了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为首的正是镇长。
工人们顿时噤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镇长都来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年轻工人脸色煞白,手上的油壶差点掉在地上。
“别慌!”老工人故作镇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厂房里的女工们,虽然也有些紧张,但她们大多挺直了腰板。
她们穿着朴素的蓝色工装,头发用头巾整齐地扎在脑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认真。
这群女工,很多都是家里的顶梁梁柱,她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工作的意义。
李东生和陈厂长急匆匆赶到厂门口,老远就瞧见镇长那标志性的中山装,笔挺地站在人群中央,像棵青松,就是脸色不太好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镇长,您怎么来了?”
陈厂长快步上前,心里七上八下的,暗自琢磨这尊大佛突然驾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镇长没说话,只是用下巴点了点身后乌泱泱的人群:“乡亲们反映,你们厂排放的废水污染了河道,庄稼都枯了。这事儿,你得给个说法。”
李东生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准是飞浪厂那帮孙子搞的鬼!
他连忙解释:“镇长,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我们厂的废水处理一直都符合标准,怎么可能污染河道呢?”
陈厂长也赶紧帮腔:“是啊镇长,我们红星厂一向奉公守法,绝不会干这种损害集体利益的事儿!”
他悄悄拽了拽李东生的衣袖,低声说,“东生,赶紧把那份报告拿出来。”
李东生恍然大悟,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那份皱巴巴的南洋检测报告,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从飞浪厂排污口取来的废水样本。
他把这两样东西往镇长面前一摊,就像摊牌似的:“镇长,您看看这个!这是我们送到南洋做的检测报告,还有飞浪厂排放的废水样本,铁证如山啊!”
镇长接过报告,戴上老花镜,一字一句地仔细看着。
能做这种跨国检测的厂子可不多见,这报告的含金量可不低。
他盯着检测单上鲜红的“飞浪特供染料”字样,沉默不语,气氛一时凝重得像块快要掉下来的磨盘。
厂房里,工人们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厂门口的方向,心里咚咚乱跳。
“这……这到底咋回事啊?”年轻工人紧张地搓着手,手心里全是汗。
老工人故作镇定地吸了口旱烟,吐出一串烟圈:“别慌!厂长肯定能解决!”他心里却也没底,污染可是个大帽子,扣上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喧闹声,打破了厂房里的紧张气氛。
“快看!那是什么?”一个女工指着窗外喊道。
众人纷纷涌向窗户,只见厂房对面的学校操场上,密密麻麻的小脑袋攒动着,像一片涌动的麦田。
孩子们手里举着五颜六色的棉褥,拼成了两个巨大的字——“良心”。
“是妙妙!”李东生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那个蹦蹦跳跳的小身影,那是他闺女。
他心里一震,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这孩子,什么时候组织了这么一出?
他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镇长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摘下老花镜,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望向李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