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王为何会出现在此时此地?这还要从他纵火焚烧简明镇后说起。
“松下童子”指引着猎人王穿过了兔绒之门,兔绒之门的出口是一袋水泥,这袋水泥放在西京一处废弃铁道旁,穿过兔绒之门后,猎人王拖着残躯走向最近的街道。
猎人王很清楚,雅克提的药效快要过去了,一旦药效消失,灵药的副作用会让他心脏骤停。为了拯救自己,猎人王必须赶在药效消失前赶到医院。
天快黑了,步履蹒跚的猎人王来到了最近的一处公交站,他看着公交站牌上的站点图,在头脑中思索着对策。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猎人王自言自语,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恰巧驶过,这下可好,无需思考,猎人王拦下了出租车,将疲倦的身躯塞进了后排座位,朝瞋目结舌的司机吩咐道:
“去最近的医院,要快。”
一般而言,遇上猎人王这种满脸是血的乘客,怕事的司机都是拒载的,但这名司机没有,他真是个好人。
猎人王关上车门后,救人心切的司机猛踩一脚油门,驱车驶往西京第一人民医院。
“同志,你是被车撞了?怎么这么惨啊!”司机关切地问。
猎人王不打算解释,索性“嗯”了一声。
“哎呀!撞你的肇事车畏罪逃了吧?真不是东西!你放心,我送你去医院!”
心系正义的司机热血贲张,他利用排水道连过十八个弯,把国产的出租车开出了赛车的气息,一路火花带闪电,直奔医院大门,冲进医院后,急刹停在了急诊楼前。
司机搀扶着猎人王冲进了楼门,两个医生打扮的人拦了上来。
看见猎人王的衣着后,两人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惊慌,站在原地,张开双臂拦住了司机,但司机哪顾得了那么多?
“他妈的!你们是大夫吗?!没看见这人都快死了!拦我干什么!救人!!”
气势汹汹的司机义正言辞地怒吼,如此正气吓得两名“医生”通体一震,居然乖乖配合起来,取来担架和止血带,将重伤的猎人王扶到担架上,将他抬进了急诊室。
司机本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态度,跟着两名医生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内亮着白炽灯,灯光下,两名医生大眼瞪小眼,一言不发。
司机急了,拍手喊道,“你们干站着做什么!?吓傻了吗?止血啊!手术啊!救人啊!”
两名医生不敢怠慢,在司机的指挥下,他们从手术台侧面的柜子里取出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许多瓶瓶罐罐,似乎是各种药物。
一名医生取出一只墨绿色的药瓶,朝同伴暗使眼色,但同伴连连摇头,他也只好放下墨绿色药瓶,转而拿起止血带,绑在了猎人王头上。
由于伤势过重,猎人王没意识到异常,他握住司机的手,感激地说道:“同志,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想托你办件事,你帮我打个电话,叫家里人过来……”
司机以为猎人王是要叫家人来商量后事,咬着嘴唇应了一声,将耳朵凑了上去,猎人王小声说了一串电话号码。
猎人王补充道:“我怕你吓到他们,你不要多说,就说个地址让他们过来就行。我姓王,你就说老王,他们能听懂。”
司机脑补了无数感人至深的离别故事,眼含热泪答应道:“老王,你等着!等着我!我这就去!不要放弃希望!”说罢,他默念着那串电话号码,离开了急诊室。
司机走后,猎人王倒在手术台上,昏死了过去。
站在手术台旁的两名医生都猛出一口气,其中一人擦着额头上的汗,问同事道:“怎么办?这是个调查员啊!”
“你当我瞎吗?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那个傻逼司机唬得我一愣一愣的,为什么门卫没拦住他!”
“他直接把车开进来了,谁敢拦?”
“那现在怎么办?”满头大汗的“医生”指着昏迷的猎人王问。
“还能怎么办?抬都抬进来了,救吧!”
“救?救调查员?”
另一名“医生”点了点头。
“疯了吧你!救调查员?大祭司知道了肯定会弄死咱俩!”
“那你说怎么办?”
“要我说,你就直接毒死他!然后我去把那个司机一并处理掉!”满头大汗的医生从托盘里举起墨绿色的药瓶,这是一瓶剧毒的氰化钾,正常的医院里不会有这种毒物,但此地显然不是正常医院。
“我看你才是疯了!毒死调查员?开什么玩笑?如果让他死在这里,防剿局肯定会派人来收尸,我们今天就会暴露!必须救活他!他活着我们兴许还能糊弄过去,你快去通知大祭司,我尽力抢救!”
说罢,决心施救的“医生”将手按在了猎人王的胸口,确定对方心脏停跳后,他从托盘里取出一瓶治疗心脏骤停的灵药,掰开猎人王的嘴巴灌了下去。
急诊室外,好心的司机在公用电话机上拨通了那串电话号码,短暂的占线后,电话接通了。
“喂?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柔弱的女声,司机险些哭出来,他反复深呼吸,平复心情,随后感同身受地说道:“您……您好,那个,女士,您老公,就是老王,他被车撞了,我把他救到医院里了。”
司机说着忍不住抽噎起来,他十分同情老王的遭遇,但这些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电话对面的女人根本不是“老王”的妻子,而是防剿局的秘密接线员,她也一点都不柔弱。
听清司机的话后,经验老道的接线员立刻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她沉着地问道:“麻烦您说一下具体的地点,我们马上赶过去。”
司机没有丝毫怀疑,把自己所在的医院地址告诉了接线员,得知地址后,接线员立刻挂断了电话,这是防剿局的规定:为防止通话被追踪,防剿局的秘密通话必须保证在一分钟内挂断。
但好心的司机并不知道这个规定,他只是摇了摇头,沮丧道,“唉,她受的打击太大了,可怜的人儿啊,连电话都扶不稳了……”
自认为做了好事的司机走向急诊室,这次,他被两名医生打扮的人拦在了门口。
“不许进去,病人情况危急,正在手术!”
这个理由非常充分,司机点点头,满意地走了。
此刻,这名西京活雷锋自认为该做的都做了,虽然没挣到车费,但他拯救了一条生命,于是光荣而自豪地走出急诊楼,驱车离开了医院。
傍晚九点,司机刚走不到半分钟,猎人王就被两名“医生”放在担架上,抬向了地下二层的太平间。
两名医生实则是黄金教的信徒,提议毒死猎人王的信徒资历更老,早已擢升为门徒,此刻,他恼火地看着同伴,抱怨道:
“我说让你毒死他吧!你看,这不是还是要照我说的做。”
门徒的同伴只是一名信徒,论资历比不上门徒,但他还是不服气地反驳道:
“你懂个屁!大祭司让咱把他带到停尸间,估计是要亲自施救。”
“蛤?开什么玩笑,你脑子瓦特了吗?大祭司救调查员?你做的什么春秋大梦!”恼火的门徒指着担架上昏迷的猎人王,摘下了口罩,露出了溃烂的面容,“他救不了我们,却要救调查员!?怎么可能!!”
此言一出,信徒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二人沉默了。
门徒重新戴上口罩,平复心情,安慰道,“别在意,我言重了。你我皆是罪人,因此受绝症折磨,趁现在还能动弹,虔诚侍奉黄金主,争取升格,兴许还有救!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信徒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你看看你!哭个什么?不就是说了你两句!”
“没什么。”
信徒擦了擦眼泪,二人抬着猎人王,朝着地下二层走去。
阴冷的停尸间内,沿着墙壁摆放着许多停尸柜,房间中央放着几张铺着白布的病床,那是用来让家属认领遗体的铺位,但眼下还空着。
两人将猎人王摆在了一张病床上,对视一眼,看向了床头正对着的停尸柜。
金属停尸柜上用大红色油漆写着序号,每一个序号都是一段故事,都是一段挣扎而后屈服的历史,简明镇神祠中的马赛克艺术字,放在此地或许更加合适:
“入此门者,当放弃一切希望。”
黄金神的圣数是五,象征五体,象征五官,象征人类面临死亡时总共要经历的五个阶段:否定、愤怒、讨价还价、沮丧绝望、大彻大悟。
写着大红色数字“5”的柜门内,一股苦杏仁味道的炁从中飘出,突然,停尸柜剧烈晃动起来。
站在房间中央的两人慌忙跪在了地板上,毕恭毕敬地注视着地狱之门的开启。
停尸柜门缓缓打开了,伸出了金属抽屉,其上躺着一具裹满沙黄色裹布的人躯,此人的六条手臂交叠在胸前,呈现出安详的死相,在他胸前,赫然是一行地狱铭文:
消肌腐骨,蚀金化土之人,鎏、金、司。
鎏金司绷直身躯站起身,和京剧中的“僵尸躺”完全相反,如此姿态无法用语言描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跪倒在地的两名信徒诚惶诚恐地膜拜道:“恭迎大祭司!”
“平身。”
信徒们这才站起,注视着埃及法老一般站立在停尸柜上的鎏金司。
鎏金司没有拖沓,直接开口质问道:
“我,很好奇,这名调查员是如何闯入此地的?”
信徒结结巴巴地回答:“他开车闯了进来,门卫没有拦住。”
鎏金司对此没有发表意见,他缓缓漂浮到二人身前,继续发问。
“我,需要知道,他到此地的事情,总共有几人知道?”
两名信徒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摇头,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门徒赶忙点头。
“大祭司,你有所不知,此人来时并不是独自一人。”
“有个司机。”信徒提醒。
“对!有个司机!”
“是的,那个司机是个捣乱分子!”
“没错,要不是他……”
鎏金司抬起两只手,亮出了手心中的红色倒十字,打断道:
“你们,一个一个,说。”
见大祭司表示不耐烦,信徒咽了口唾沫,门徒则继续说道:
“总之,包括您在内,知道这名调查员在此的人至少有六人。”
“六人?你怎么算的?”信徒急了,“咱们俩是两个,司机是一个,调查员算一个,你是说大祭司算两个吗?”
面对质疑,门徒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莫急,你忘了,那名司机还打了一通电话,不论他打给了谁,电话对面的人一定知道这件事。”
听闻此言,鎏金司震怒了,他从虚空中抽出了一把长矛,矛尖指向了门徒。
“你是说,司机泄露了此地的地址?”
虽然语气平稳如常,鎏金司的炁却紊乱了,信徒们害怕至极,同时跪在地上,央求道:
“大祭司饶命!”
“大祭司赎罪!我们也是担心调查员起疑呀!如果拦着司机不让他通电话,岂不是更加危险?我们担心这是钓鱼执法呀!”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鎏金司收了长矛,不满地点头道:
“告诉,我,现在这个调查员情况如何?”
门徒主动揽责道:“大祭司,我有罪,我用灵药治疗了他,他现在脱离危险了。”
真正治疗猎人王的信徒惊愕地看着同伴,但他太过害怕,不敢开口,鎏金司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也没有降下惩戒。
沉默片刻后,鎏金司点了点头。
“你们有罪,但罪不在此。此事,我,不再追究,从现在起,全力救治此人,我,要他活,不要他死。”
两名信徒同时抬头看着大祭司,眼神里满是诧异。
对此,鎏金司解释道:
“你们能骗过他,就能骗过防剿局。吩咐下去,全体成员,继续演下去,躲过这一劫后,有赏。”
说罢,鎏金司躺回停尸柜中,柜门缓缓关闭,苦杏仁味的炁消失了。
两名信徒松了口气,门徒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同伴,困惑道:“还真被你说中了,大祭司要叫他活!”
“还是大祭司英明,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你拉倒吧,依我看,他是不敢和防剿局……”
门徒说到一半没了声音,他不敢当着地狱之门的面出言不逊,及时住口,后怕地摇了摇头,朝床铺上昏迷的猎人王指了指。
“总之,现在万不能让他死了,我们赶紧抬他回去,如果防剿局派人来探望他,我们要演得比真医生还真!”
同伴点了点头,二人协力抬起猎人王,把他抬到了住院区。
西京第一人民医院并非遭密教渗透的医院,事实上,这家医院根本就不存在。
这家医院完全由黄金教虚构而成,医院内的医生和护士都是密教信徒假扮而成,对来此就诊的病患,根据患病情况不同,他们采取的对策也不同。
对于病重的患者,黄金教的“赐福”吸引力极大,凭借“消除病痛”的诱惑,黄金教吸引了大量患者加入;对于患小病前来就医的患者,他们出售一些货真价实的中成药将其打发走,确保他们不会起疑。
但对于身负重伤、需要抢救的伤员,黄金教却剥夺了他们最后的希望:乘救护车来到医院的重伤人员会被搁置在手术台上等死,死亡后,尸体会被丢进停尸间等待利用。
正因如此,在长达十年的苦心经营后,黄金教在无形之中操纵着虚构的医院,吸纳了无数信徒,获得了大量资源。
黄金教对重伤人员的残酷处置招徕了大量医闹事件,但黄金教乃是西京最大的密教,他们对医闹人员恩威并施、施法蛊惑,所有反抗的水花都被按压下去了,这家虚构的医院因此得以长存。
西京的地位无法和武都相提并论,一直以来,防剿局在此地的势力可以用“可怜”二字形容,虽然他们有能力掀翻任何密谋肇事的密教,但始终腾不出手调查西京的“假医院”恐怖事件。
谁曾想,猎人王的到来,打破了黄金教十数年的完美布局。
将猎人王安置进住院区后,黄金教的信徒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但做好了迎接防剿局的伪装,还做好了迎战防剿局的准备,两手准备一把抓,黄金教不愧是申国西北第一大密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医院内的信徒们焦躁不安,没人知道防剿局的哨子什么时候才到,就在他们紧张地提防一切动静时,猎人王醒了过来。
躺在病榻上的猎人王睁开了双眼,他穿着黄金教信徒们从剧组买来的病号服,左手臂上插着吊水用的针头,右手臂上插着测心率用的管子,导尿管套在尿不湿里,体温计插在降温冰袋上,黄金教信徒对医学一无所知,凡是能用在病人身上、证明他们专业性的东西,他们都一股脑地用在了猎人王身上,只为扮演好“医院”的戏份。
眼看猎人王醒了,一对坐在病榻前的信徒当即站了起来,身体僵硬地立正了。
男信徒高喊道:“我是医生!”
女信徒则喊道:“我是护士!”
二人拙略的演技漏洞百出,但猎人王刚从深度昏迷中苏醒,他头昏脑胀,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水,给我些水……”猎人王虚弱地说。
扮演“护士”的女信徒赶紧从一旁端来一只保温壶,倒了一杯开水,递给了猎人王。
扮演“医生”的男信徒好歹有些常识,他一巴掌拍掉了护士端着的纸杯,滚烫的开水洒了一地,医生教训道:“你傻吗?给发烧的病人喝开水?”
“那该喝什么?”护士小声问。
“废话,既然要降温,那当然是喝冰水啊!”
“还是你聪明,可是我们这里没有冰……”
话未出口,医生赶紧捂住了护士的嘴。
“有冰!怎么会没有冰!正经医院都有冰!去,把那个冰袋里的冰取出来。”医生指了指放在猎人王额头上的冰袋。
“净会使唤人,你自己拿啊倒是……”
护士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小心翼翼取下了猎人王头顶的冰袋,抽出插在冰袋中的体温计,将冰块倒进了纸杯,然后往里面倒入开水。
开水和冰块融在一起,居然变成了一杯飘着冰块的温水,护士端着温水递给了猎人王,猎人王接过,一饮而尽。
缓过神后,猎人王放下纸杯,看着面前不安分的医生和护士,疑惑地问道:“这里是哪儿?”
由于之前的昏迷,猎人王已经记不清发生过什么了,他打量着病房内的陈设,回忆着自己的经历,但只能想起自己纵火燃烧简明镇后逃到西京,那之后的事情却想不起来了,就连救护他的好心司机也被彻底遗忘。
医生和护士对视一眼,没有理会猎人王的问题,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病房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病房内的三人齐刷刷地看向门口,一名“医生”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防……防止你们不知道,我特意来告诉你们,病人的家属来了!”
说完,报信的医生一溜烟地离开了,过了不多久,三名穿着灰色风衣的人闯了进来,为首者是一名留着波波头、戴着墨镜的女子。
“我们是病人家属!”墨镜女子跨立在病床前,高声喊道。
伪装成“医生”的密教信徒紧张极了,他举起右手食指,低声下气地问道,“呃……女士,您是病人的哪一系家属?”
“我是他老婆,我姓宋!”墨镜女子中气十足地回答。
“那他们两个呢?”医生歪过头,指了指女子身后的两名风衣大汉。
“两个小叔子。”墨镜女子自信地回答。
明知眼前站着的三人就是防剿局调查员,两名密教信徒还是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医生小声说道:“伪装得太好了!要不是大祭司提前通知,这谁看得出来!”
“谁说不是呢!防剿局就是专业。”护士小声附和道。
“二位,”墨镜女子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让我们家里人说两句话?”
医生和护士急忙点头,虽然他们都戴着大白口罩,仍能从他们眼中看出强装的笑意,两人绕过跨立的墨镜女子,匆匆离开了病房,甚至贴心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外人离开后,女子摘下了墨镜,谦虚地笑了起来,回头看向身后的二人。
“怎么样?我演得还不错吧?”
两名大汉赞赏地鼓掌,真诚地赞美起来。
“演的太好了!”
“影帝!”
“也没那么好吧,嘿嘿……”女子笑了笑,转身看向了病床上一脸生无可恋的猎人王,自我介绍道:“老王同志,你好,我是防剿局西京分局局长,我姓宋,你可以叫我猎人宋。”
“您好,宋局,我是武都防剿局的猎人王。”
一听对方是首都来的猎人,猎人宋露出了惊讶的笑,坐到了病榻旁,关切地问道:“我们接到了你的秘密来电,现在同志们很关心你的安危,你现在有什么需求吗?我们可以带你回防剿局治疗,当然,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所需的费用局里也会帮忙报销,你只需要保留相关的票据。”
猎人王苦笑着看了看左手上的输液管,又看了看右手上的心率测量带,“算了,医院都给我装了这么多设备了,现在转院估计麻烦重重,我还是留在这里吧,不麻烦你们了。”
猎人宋点头答道:“好的,局里尊重你的选择,今天太晚了,商店都关门了,因此才空着手来,对此我深感抱歉!明天下班后,我们会带着果篮来探望你,顺便把相关的费用缴清,你安心治疗吧,一切有我们!”
说完,猎人宋敬了个礼,领着两名下属离开了。
猎人宋走后,疲倦的猎人王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上午十点,猎人王还在睡觉,医院里的黄金教信徒已经聚集在了一起,开会讨论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猎人宋和猎人王谈话的内容被门外负责偷听的信徒记录了下来,得知谈话内容后,信徒们乱作一团,他们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防剿局要开发票!
“完了!全他妈完了!那个傻逼娘们儿要开票,我们哪来的发票啊!?”
“如果防剿局拿不到发票,肯定会把这里翻个底朝天的!负责伪造票据的人呢?出来说句话啊!”
负责伪造重要文件的信徒薅光了所剩无几的头发,痛苦地朝众人解释道:“发票是没有的,绝不可能有。什么都能伪造,唯独发票这玩意伪造不了,先不说文件本身怎么伪造,我们连个正规的税号都没有,怎么开票?甭说了,累了,毁灭吧,赶紧的!”
一众信徒乱哄哄地吵了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防剿局今天就要发票,他们只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解决这个问题。
众人争吵了十几分钟,越吵越乱,就在局势陷入混乱时,一名德高望重的门徒高喊道:“都闭嘴!!”
此言一出,众人暂时陷入了沉默,纷纷看向了说话者。
说话者正是当初计划毒死猎人王的那名“医生”,他摘下口罩,露出了面部的病灶,高叫道:
“我有一计,请诸位静听!”
在黄金教内,病灶越恶劣的信徒地位越高,此人露出脸上的恶性病灶,立刻震住了在场的众人。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门徒提出计谋。
“我们很清楚,发票,我们伪造不了,但我们可以伪造别的文件!”
说着,门徒高举起一沓纸质文件,坚定地说:
“看吧!这是死亡证明!过去十年,我们伪造了无数死亡证明,从没有被识破过!”
说到这里,门徒放下文件,指着负责伪造文件的信徒,质问道:
“你!告诉大家,你有没有信心造出足以骗过防剿局的死亡证明?”
被指着的信徒冷静下来,思索了片刻,沉着地点了点头:“发票我造不出来,是因为我们从来就没有开过发票!但死亡证明不一样,十年来我们积累了无数经验,如果只是一张死亡证明,我想,我有自信骗过防剿局!”
“很好!各位都听见了吧?”
众人纷纷点头。
门徒举起手中的死亡证明,高叫道:“我们造不了发票!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我们能造死亡证明!所以,与其被逼去做我们不擅长的事情,不如主动做我们擅长的事!”
“你是说?”另一名门徒若有所思。
“没错!我们杀了这名调查员,把死亡证明交给防剿局!告诉他们,出于愧疚,我们不收任何医疗费用,这样就可以避免开发票了!”
此话一出,信徒们都沉默了。
有胆大者质疑道:“你怎么知道防剿局不会因此调查我们!”
“我不知道!”门徒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伪造死亡证明,我们可能被防剿局盯上,但是不这么做只有死路一条!现在,你们需要一个勇于担责的领袖来杀死这名调查员!而在我看来,黄金王指名了我!所以,谁打算和我一起?!”
黄金教的组织结构十分混乱,众人都是同事关系,虽然有门徒和信徒之分,彼此之间却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因此,当军心涣散时,正需要一名足以振奋人心的领袖带领众人度过难关。
门徒激昂的演讲打动了不少人,信徒们纷纷点头,虽然这个主意不是最好的,也不是天衣无缝的,但却是当下最可行的。
“您尽管吩咐吧!我听凭差遣!”
负责伪造文件的信徒率先表示了赞同,随后信徒们纷纷举起右手,高喊着加入了门徒的队伍。
信徒们营造出了狂热的氛围,他们将门徒捧到了高处,膜拜着,赞美着。
“帮助我们!解救我们!”
“我们追随你!”
“神选之人!”
门徒被热烈的崇拜包围,他满足地笑了,正是这一时刻,他的忠诚和无畏化作了一种更加珍贵的物质,依附在了他羸弱的肉身之上;这种物质,密教信徒们称之为“神格”。
在挺身而出的门徒的领导下,黄金教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
下午三点,负责伪造文件的信徒总算准备好了死亡证明,身负重任的门徒则预备好了武器和各种切割用具,打算趁猎人王休息时将他大卸八块。
就在门徒一丝不苟地打磨切割用具时,另一名信徒找上了他。
“谁?”
门徒警惕地举起手中的切肉刀,转身看向来客。
“是我啊,别激动,我。”
来者指了指自己,正是那名医治了猎人王的信徒,之前正是他和门徒一起把猎人王抬进了急诊室。
门徒嗤之以鼻,“怎么?你是来阻止我的吗?你害怕鎏金司那个懦夫?你打算做个乖宝宝,是吗?要我说……”
“不,我是来支持你的。”
“要我说,你就不该……什么?”门徒有些惊讶,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信徒眼里冒出了赤诚的光,他摘下口罩,露出了一张严重溃烂的脸,脸上的病灶和门徒的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门徒有些不解,从病灶上看,对方的道行似乎在自己之上,但他居然会改变意见支持自己?
“你怎么改主意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杀人的打算。”
信徒重新戴上口罩,挠了挠头,“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从你主动揽责那一刻起,我就动摇了。”
“至于吗?我就是不想鎏金司那个混蛋伤害无辜,你又没做错什么。”
信徒眼中露出了狂热的光:“没错!正是这种觉悟!正是你的这种觉悟吸引我!”
门徒指着自己的脸,露出了质疑的眼神。
“你是说,我的觉悟,让你改变了主意?”
“是的!是的!!”信徒坚定地点头,虔诚地跪在了地上,搂住了门徒的小腿,“你是神选之人!你就是救世主!主!为了我们,杀了他!杀了那个调查员!!”
信徒眼含热泪地跪倒在地,亲吻门徒的脚尖,亲吻他踩过的地面,他的嘴唇因为疾病而破裂了,血染红了门徒的鞋子,染红了地板。
“起来,我的朋友,不可如此作贱自己。”
说着,门徒扶他起来,伸出了右手,展开了手心。
“如果你想表达对我的感激,亲吻我的手心。”
信徒流下了两行热泪,言语已经无法形容他此时的心境,加略人犹大以吻背叛耶稣,而他以吻宣誓效忠。
浑身颤抖的信徒郑重的亲吻门徒的右手手心,亲吻过后,他在门徒手心中看见了一个红色的十字:不是倒十字,而是十字。
门徒亲吻信徒的额头,轻声安抚道:
“我们,都会得到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