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原本垂下的眼角立刻扬了起来,凑近二皇子:“你知道你的软肋是什么吗?不是你做的那些荒唐事,更不是你资质平庸,而是太自以为是。你激不得,看不到自己的错处别人点出你还嘴硬!之前你是不是觉得与渊逸合作便可以坐稳国主之位?如今你是不是还觉得本主一个没有见识出身青楼的女子怎会懂什么家国大业,必是为了某个心仪的男子才会爱屋及乌萌生出此想法?你错了,祁国皇室失信于民才会让整个国家的人对家国大事避之不及,我们永乐国不是,信不信,倘若你们祁国敢踏进永乐国半步,首先站出来的,或许就是你最瞧不起的那些所谓的贱民!”叶蓁说着,眼前突然出现红叶临行前转身回眸时的眼神,是坚定,从未如此坚定过,“你懂何为本末倒置?本主是受了贺之将军的影响,可是,夏修,既然你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何不想想自己的身边为何没有能将你引向正途之人呢?你姐的下场还没给你点警醒吗?总纠结这些男女之事,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二皇子似乎已被打垮,只是强撑着嘴硬,“如果不是夏绾与逸王爷的男女之事,祁国这些年怎会只是试探永乐国,还妄想当上女帝以江山为聘与他永结同心?若不是渊拓与戚煜的男女之事,渊拓怎会坐上那九五之尊,戚煜又怎会恨屋及乌处处针对你?若不是你与逸王爷的男女之事,夏绾又怎会因爱生恨与戚煜联手,恰好让她的好妹妹夏纾抓了她的把柄,逼得她自尽?”
叶蓁道:“二皇子,明人不说暗话,你也不用在这跟我绕弯子。将祁国稀罕至极能拿得出手的两位公主嫁与一人,这并非是什么佳话,如果真是为了两国关系,夏纾与皇上联姻岂不更好,为何非要让同胞姐妹共侍一夫?所以他你们的国主一早就将赌注压在了我们王爷身上,根不正,目的不纯,与这样的人合作,当我永乐国傻吗?”
二皇子讪笑一声:“公主似乎想多了……”
“你们不会到现在还不知我们皇上为何要让逸王爷省亲吧?”
这是二皇子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倘若渊拓早有察觉,必会防着渊逸,为何还要给他们送个枕头?
渊拓的确早有察觉。从儿时的太子之争到之后的皇位之争,三四十年的时间围绕在渊拓和渊逸身上关于立尊还是立贤的问题一直未停过。渊拓的生母虽贵为皇后且贤良淑德,但并不得宠,渊逸的生母虽只是美人但却一直宠冠后宫,先皇爱屋及乌对渊逸一直极其宠爱,再加上他天资确实比渊拓高,而渊拓的志向一直不在治国,故当年要立贤的声音一直存在,而渊逸很早暗暗生了要登上这九五之尊的心思。只是,先皇后虽不争不抢,但却足够精明,之所以为渊拓绸缪不为权利,更多的是为了保渊拓性命,于是,重病之时求皇上为渊拓和戚煜指了婚,又助戚家不断壮大,至此才成功将渊拓送上了皇帝的宝座。
渊拓不贪恋权势,处处提防渊逸是不想让国家和百姓因他们兄弟二人争斗陷入险境,他曾与叶蓁讲过这样一段话:“倘若逸儿真有那个本领,无妨,江山给他也是国家幸事。只是,我不放心祁国,联姻是把双刃剑,能助他亦能害他,暗地里的争斗和猜测伤的不只是兄弟之情,恐要连累子民。”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渊拓早就知晓祁国和国主的情况,也早就料到许多事情,而叶蓁也成为他手中牵制渊逸的棋子。
“到底为何?”二皇子仍旧不死心。
叶蓁回过神:“必不是为了多纳一个弟妹。”
二皇子还想追问,叶蓁却摆出了送客的架势。二皇子自是不甘,本想再提医治国主之事,却因她的那一番话踯躅起来,想着她必是不情愿的。只是,他已在国主面前立下军令状,此事做不成,夏绾便是白死,如此潦草下葬更是丢尽祁国颜面,国主岂会善罢甘休!届时,甭说那储君之位,估计连性命也难保。
马车行至眼前,叶蓁请二皇子上车。二皇子未动,满脸满眼的心事。天色已晚,伤口的疼痛又加重了些,叶蓁这一日没好好用膳这会儿饥肠辘辘,人更是虚弱不堪,便道:“为人医者不论出身与恩怨,三日,我必会去为国主医治,在此期间还请姬大夫将所用器具、药物准备齐全。此事非同小可,需再三查看!”
二皇子一听赶忙躬身一揖,起身时,脸上的心事已全然消失:“公主还有何吩咐?”
“剖腹取物是极危险之举,若你不想落下一个谋害亲父的罪名,从今日起,请神兽庙为国主祈福吧!”
二皇子面露尴尬:“神兽庙已多日无主事,祈福一事恐难成行。”
“二皇子还不舍得将圣父放出来?”
“不是我不放,是圣父得了重病,已不能动。”二皇子见叶蓁不语,赶忙补充,“我发誓,只是将圣父关了起来,并未苛待他,至于他为何生病为何又病入膏肓,我一概不知,连御医都查不出病因,只道是忧虑过度。”说到最后,二皇子已不敢看叶蓁。
叶蓁才不是什么菩萨心肠,对于这位从未谋面却为虎作伥的圣父也无甚好印象,甚至觉得,他病得很是时候,原本她的目的本就不为救他。只是,意图也不能过于明显,于是,她又道:“神兽庙无主事便代表你们这些凡人失去与神兽沟通之媒介,怪不得祁国这些时日频繁起战事,国主久病不愈,没有了这媒介神兽又如何保佑?”
二皇子大惊失色:“公主慎言!圣父虽病重,但他还有儿子有女儿可继承主事之位,本王这就去寻找,三日,就这三日,必会给公主答复。”
叶蓁眨眨眼:“我不需要祈福,不必给我答复,需要祈福的是国主和二皇子不是吗?”
二皇子闻言立刻噤声,告辞而去。
晚膳过后,香桔为叶蓁换了药,服侍她在榻上刚躺下,她又要请明雨。香桔心疼她,却也不敢阻拦,只好听命。
“二皇子这一打一拉应当能安稳些时日暂时掀不起风浪,余下的就看我们那不省心的王爷了。外面可有什么消息?”叶蓁问。
明雨道:“于公公和王安本想来谢恩让我拦了,你这伤得也不轻,折腾了一日必是乏极。至于消息,皇宫那边有戚将军亲自做阵,王爷的人翻不起风浪。巨弩按照你说的,皇上已答应,大部分已在路上,有了这巨弩,西南的战事果然停了,周国那边也递了探亲的文书。”
“周国?”叶蓁仔细思索着,“褚美人?”
明雨点头:“对。皇上登基那年周国派褚美人前来和亲,算起来也有四五年未见到亲人了。”
叶蓁对渊拓的后宫了解不深,便没再多问,又道:“贺之将军回去了没?”
明雨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重:“已回,不过,确实出了事。莫瑾来了,正在外面候着,还是让他同你讲吧!”
叶蓁一听捂着药效已失疼痛无比的伤口从榻上坐起身来。本想下榻,动了动更疼,只好又坐了回去。
这才几日不见,莫瑾看上去又成熟了几分,只是见到叶蓁仍如以往那般紧张,行礼时不敢抬头也不敢瞧人。叶蓁见他脸颊通红,便让他靠前,她的榻边有一个火盆,能更暖一些。
“说吧,出什么事了?”
莫瑾急急道:“将军府这些日子不太平,有贼寇出没,前些日子又伤了小公子导致小公子惊厥万分如今连觉都睡不好。夫人的伤虽说好了许多,但头总是昏昏沉沉,这些日子越发不清醒,一日之间有五六个时辰昏睡着,纵使醒来也只是坐着发呆。夫人的娘家人解了禁足令差舅父来瞧,恰好碰到将军回府,看到此情形好一阵闹腾,还说了好多难听的话,将军大发雷霆将人全赶了出去,他们不肯善罢甘休到处造谣生事。戚军医认为夫人和小公子的病情不可再拖延下去,请将军找公主拿个主意看看有无别的方法医治,将军却不肯答应,说如今您也浑身是伤,不能让您再忧心旁的事。这消息不知怎的又传到了舅父耳中,那动静闹得更大了。戚军医觉得拖下去不是办法,便差我来给公主报个信。”说完,他怯生生地抬头瞧一眼叶蓁,试图察言观色,却是什么都未瞧出来。
叶蓁淡淡地道:“那难听的话与我有关是没?”
莫瑾有短暂的沉默,许是清楚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便据实以告:“舅父说将军是因为对公主有非分之想才惹祸上身,将军反驳说公主是为救将军、舒家和舒家军才甘愿做和亲公主被困牢笼。舅父气急,搬出了老夫人,说老夫人有言,舒家满门忠烈,从不靠裙带关系立足,将军气急将舅父赶了出去。”
叶蓁默默点头,又问:“将军不是请了我师傅,师傅人呢?”
莫瑾愣了一下:“师傅?戚军医吗?他一直都在将军府。”
叶蓁有短暂的错愕。她试过夏椴的脉,结合他之前的病情、现在的身体恢复状况以及脉象能推测出做过哪些治疗,而精通此疗法的除了她的师傅神医傅高实在想不出第二人,更何况夏椴也亲口承认病情好转是因贺之。既然贺之请动了师傅,为何不带他去为夫人和公子诊治,莫非是有别的什么缘由?
叶蓁顾不上什么缘由,只知道若夫人和小公子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绝对不会好过,于是挣扎着起身,挪到书案前,对莫瑾道:“你且将夫人与小公子的症状详细告知与我。”
莫瑾很是细心,对于夫人和小公子如何受伤、病情发展及用药事无巨细记得一清二楚,这下也不紧张了,滔滔不绝足足讲了两刻钟,而后又将戚军医的诊治方案与药方一字不差地全都背了出来。叶蓁听后很快动笔写了新的治疗方法并开了药方。
“这信不必你去送,我会请二伯派人去送。你休息一夜,明日尽快离开,去帮我做两件事,只是,此两件事不可让将军知晓。”
莫瑾想不出叶蓁有何要紧事要瞒着贺之,但还是将耳朵凑了过去。
“第一件,帮我带封信去一个地方,此处不在舆图上,一会儿我会画个图给你。你去帮我找个人,若那人在,便将信交予他,盯着他给我回信。若他不在,你将信放至东边药房的当归盒中。盒子上有个机关,左一右二左一各旋转半圈即可打开。往东六里有个村落,最北边靠山有个被火烧了一半的凶宅,你去找村长就说看中了那个地方要买下来。”说着,叶蓁从一旁的盒子中取出两个金锭,“这些够建座新房了,多请些匠人,要快,待建造完毕想办法给我传信。”
莫瑾想都未想,道:“莫瑾领命。”
“将军府那边可有人替你?”
莫瑾认真想了想:“除了小公子有些粘我,其余还好。不过有大小姐在,也无需担忧。”
“想办法给军医捎个信吧,以免他担心。”
“是,公主!”莫瑾瞧着叶蓁越发苍白的脸和额上的汗珠关切地问,“公主,您的伤好些了吗?”
沉思中的叶蓁攒出一丝笑来:“谢你记挂,我无碍。”
莫瑾又道:“公主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您之前让我办的事我已有眉目,待确认之后必会给公主一个答复。”
叶蓁眉毛一挑:“哦,可否说来听听?”
莫瑾有些犹豫:“还无法确定,是打听来的。”
“无妨,先说来我听听。”
“当年我入京郊大营父亲托的是苟将军。”
意料之中,苟将军本就是皇后的人,周邡托他帮忙顺理成章。
“然后呢?”叶蓁看着莫瑾的表情觉得事情并未这般简单。
“不知道这封信与公主要查的事有无关系。”莫瑾看着叶蓁,犹犹豫豫地从里衣中掏出一封信来,信上并未提到周家半个字,提的却是前段时间西南的剿匪之战,大体情况与于公公打听来的八九不离十,最后一句引起了叶蓁的注意:“恨一腔热血无处挥洒,怒骁勇之师被权利裹挟,前路茫茫,泣血成书,望彦梁尽早兑现承诺,还永乐国清明盛世!”
“这信哪来的?”叶蓁一脸茫然。
莫瑾道:“是一位女子,她说她叫玉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