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顾清尘当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按照奉惜一退再退的性格,“分开一段时间”就是完全分开了。
再想把人留在身边,几乎不可能。
奉惜早就料到了顾清尘的反应,她说得很慢,但是很坚定。
“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只要感觉到了,就可以了,但是结婚不一样。”
奉惜的眼睛很清澈,干净到没有一丝杂质。
“顾先生,我喜欢你,但是很抱歉,我不能嫁给你。”
顾清尘握紧拳头,“为什么,理由是什么?”
奉惜想了一下,看向窗外,心里泛起苦涩,今天是认识顾清尘的一年又第一天。
“那我就重头说起。”
“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是偶然,是我知道自己长得像叶清和,所以故意出现在你面前,因为那个时候我很穷,没钱吃饭,还有可能被林家人绑架回去嫁人。”
顾清尘紧紧皱着眉,不敢相信。
“你从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够我活一整年,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顾清尘淡淡地说:“我不介意。”
奉惜抬起手,示意顾清尘不要说,“后来,我一门心思想治好你的腿,因为我觉得总得为你做点什么,之后就是你提出来让我做叶清和的替身,给的钱更多,我当然答应了。”
她苦笑着,“我承认,我就是为了钱。后来顾书记找过我几次,想让我离开你,叶清和也找过我几次,一次比一次态度差。”
“一年了,整整一年,我累了,你知道的,我根本就应付不了他们,再加上一个周至尧,我差点丢了命。”
“顾先生,我什么都不怕,我不怕吃苦受累,我也不怕死,但是我害怕养我长大的外公没人养老。”
“我更疲于应付叶清和,只要我跟你在一起,她就会不断找我的麻烦,很可怕,她还说过会把手伸向我外公。”
顾清尘马上说:“我不会让她伤害你,更不会让她伤害你外公。”
奉惜摇了摇头,“没用的,顾先生,没有叶清和还有张清和李清和,只要你的风光霁月的顾清尘,总会有无数的女人涌上来,她们一看我是个没有背景的女人,总是会想尽各种办法欺负我。”
顾清尘听着,隐隐感觉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着。
“你真的特别好,真的,顾先生,你是我见过最英俊最绅士最大方的男人,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我配不上你。”
顾清尘不顾奉惜的挣扎,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脉搏上,“你不是说脉搏骗不了人吗?你摸摸我的心,还感受不到我的痛苦吗?”
“可是你今天也看到了,大家对我的态度,如果我是有背景有权利有钱,大家还会这么对我吗?我这辈子,什么东西都是自己挣来的,我不想嫁给你之后,做个不能说话的玩,更不想一直有人觊觎我的丈夫。”
奉惜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你一定知道,我不是个金丝雀,我是麻雀、是蜉蝣、是野猫,总是不是家养的畜生,就算活得再累再危险,我向往的,是自由。”
顾清尘头疼欲裂,他双手抓着奉惜的手腕,把人压在沙发里。
眼神凛冽得吓人,冰霜一样透着寒气。
“你把我当什么?提款机吗?穷的时候怎么不想要自由,现在钱攒够了,想要自由了?”
奉惜抬起膝盖,犹豫再三,还是顶到了顾清尘侧腰的某处,他疼得松手。
奉惜迅速站起来,“周夫人和老爷子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有花,都在观云庄园的保险柜里面,你给我的,护工钱、陪睡钱、治疗钱、出席酒会的钱,都是我应得的。”
说完,奉惜推开书房的门,跑了出去。
一直跑到距离老宅很远的地方,她才敢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肺部像是要炸了一样,喉咙干涩得想吐血。
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
奉惜慢慢地迈着步子,不敢停下里。
她不想闹得这么难看,她希望体面一点的,但是……
本来就是替身,本来就是为了钱,怎么体面?
一开始就不体面,中间也不体面,最后更是不体面。
从老宅下山的路很远,一个人也没有,四周空荡荡,全是秃了的树枝,像是像天上伸出手的鬼手,不断索要着什么。
上山容易下山难,奉惜的脚一点都不听使唤,乱七八糟地走着,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突然绊了一下,飞扑出去,双手搓在地面上,擦出一点血。
伤口细密地疼着。
奉惜跪在地上放声大哭,情绪找到宣泄口,瞬间决堤。
中医说,有事不能憋着,要释放出来,不然这股气不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方,免不了病一场。
所以,哭就要放肆地哭。
反正周围也没有人。
五六岁的时候,自从哭没有用之后,奉惜就很少哭了。
仿佛这十几年的委屈全都在这一瞬间奔涌出来。
有人生来就是为了吃苦吗?
有人生来就该被欺负吗?
有人生来就该被轻视吗?
一辆拉风又炸眼的车停在奉惜的旁边,柳决明从车上着急忙慌得下来。
开完会之后,他马不停蹄地往周家老宅赶,幸亏赶上了。
他蹲下,扶起来奉惜的肩膀,她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柳决明晃着她的肩膀,“奉惜,别哭了,睁开眼睛看看我。”
眼睛被泪水遮住,怎么也擦不干净,当然,柳决明用手帕一点点擦干净眼泪,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师兄……呃……”
哭到呼吸碱中毒,这是哭了多久?
柳决明按住奉惜的肩膀,“你怎么了?”
奉惜伸出手掌,“我的手好疼。”
柳决明看着擦破的手掌,隐隐有些心疼,“怎么摔的?”
“走路摔的。”
“怎么就你自己?顾清尘人呢?”
听到顾清尘的名字,奉惜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砸在柳决明的手背上,又烫又重。
“以后没有顾先生了,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小孩子丢了玩具,就是世界上最大最大的事情,比天塌了还严重,比死了还难受。
而奉惜丢了顾清尘,比小孩子丢了玩具还伤心。
原来心疼不是感觉,是痛觉,是写实,是丝丝剥茧般的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