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姗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灰扑扑的儿子,咬了咬牙,直接跑了出去,一刻不敢停留。
村口,谢行正开着村里的拖拉机车等着,他是全公社唯一一个会开拖拉机的,也兼任了公社拖拉机员工作,各个村子用车都找他。
坐上了拖拉机,伴随着突突的声响,黄姗才放下包,却突然大哭出声。
就坐在拖拉机后车厢里,迎着乌拉拉的大风,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是一种近似于哀嚎的大哭声,脸上又带着笑意。
她自由了。
说不定回城后会更惨,会后悔,但她现在,却只觉得畅快,自由。
王红霞担心戳了戳叶宜家:“没有介绍信,黄姗姐怎么进城啊,她现在户籍算这个村里了吧。”
叶宜家抱着膝盖,定定看着脸上泥泞一片,也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
“你不知道,他们这些村子大多数人娶亲都是办个酒席完事,根本不会领证,而黄姗父母跟她写信断绝关系,也没有来村子走流程,自然户籍还是在原址。”
“那...我们怎么瞒着姚云,”王红霞梗住了一下,才继续道:“带她回红星县。”
真想不到,她有一天会帮着别人伤害姚云,她曾经以为最好的朋友。
“谢行哥昨天就打电报给认识熟人了,有车来接我们。”
昨天她借了公社的电话打到大水乡,又转给谢行,又转给谢行朋友。
兜兜转转了一圈,才找到人。
拖拉机直接开到了县城路口,谢行下车带她们找了一圈,才对着供销社门口喊:“行云,这边。”
供销社门口,红旗轿车旁,修长的身影转了过来。
他一眼就瞅到了谢行身旁的姑娘,蹙起眉,不太乐意走过去:“你就是为了她,让我紧赶慢赶回来?”
本来还庆幸幸好他事又有点拖延,还留在县城,接到了谢哥电话,终于能帮上谢行一次。
可一看到是跟这女人有关,他咋就这么刺挠呢。
黄姗有些忐忑,抿起了嘴,面上青红的伤痕更肿。
叶宜家注意到了,冷冷一笑:“你的职业道德呢,看到受伤受欺辱的妇女就袖手旁观?”
“四姐一直说谢行大哥是很好很好的人,但我现在觉得他也有缺点了,唯一缺点就是跟你这么个人是好朋友。”
“你就是他唯一的污点!”
谢行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嘴角一抽,憋着笑。
而江行云气得要升天了,怎么会有这么牙尖嘴利的女人,在团里欺负人,在外面也是一张嘴就损人,居然说和他做朋友是谢行缺点???
长相乖乖巧巧的,谁能看出是这么个坏女人!
“你,你真是,嘴这么毒,小心嫁不出去!”
叶宜家却笑得明媚灿烂:“那不劳你费心了,姐马上要嫁人了。”
江行云一怔,冷冷一笑:“那他可真可怜。”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得吵得激烈,黄姗拉了拉宜家,才小声打断:“宜家,你送我去坐火车吧,我借你车票钱,回去后还给你!”
“今天没票了没关系,我在火车站坐一夜,明天出发也行。”
别因为她吵架了。
一听这话,江行云才知道要送的是这个女人,一脸青肿伤,他忙拉开车门:“不用,我送你,我瞧不上的是她,跟你没关系。”
叶宜家呵呵瞪他一眼,走过去握住黄姗的手,将钱包递给她:“你先回去,然后住我宿舍。”
“我们马上就回去了,你等我。”
她按住黄姗着急忙慌要推拒钱的手:“你放心,这钱是借你的,等你拿到赔偿找到新工作,一分都不许漏还给我。”
拿到赔偿找到新工作?
听到这美好的幻想,黄姗眼皮颤了颤,接回了钱,心里却在想,可能吗?
她还是忍不住发问:“叶宜家,我连自己生的孩子都恨都厌恶,你不觉得我冷血吗?”
她其实一直想问,昨天见面叶宜家这第一句话,就戳到了她心中最隐秘的点。
叶宜家抿嘴,抱住她:“你要是真冷血,今天他叫你妈妈时就不会停顿了。”
“而且,被人强奸生下来的血肉,不是你的孩子,是剥夺你生命的恶魔的帮凶!”
听到这话,江行云一愣,定定看了眼叶宜家。
恶魔的帮凶?
黄姗喃喃自语,纠结在她心底,到底要不要爱那个孩子的话,好像第一次有了另一个解答。
第一次没有七大姑八大姨轮番劝说她,那是她生出的孩子,作为母亲她要负责要爱他。一直以来,伦理道德逼着她爱那个孩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看到他,看到张有根,只觉得恶心。
她对张家人,没有一丝一毫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