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峻痛苦纠结着。
叶小七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淡漠到无声的嘲讽,终于冷笑出声:
“我的仇,我自己会报。你母亲也说过,你是无辜的,我也喊了你几年大哥。你身上流着他的血,我当不知道;利用你走到今日,你也别怪我无情。你我之间,一笔勾销。你走吧,把你母亲带走!”
叶小七转过身,脚步坚定的走向殿门。
穆泱伟岸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看叶小七的眼神,心疼又痛苦。
“哥……”叶小七身躯晃了晃,在穆泱面前摇摇欲坠。
程峻双手忍不住往前一伸,想冲上去扶住叶小七,却是不敢向前走一步。
“兮儿别怕,哥带你走。”穆泱握住叶小七冰冷的手,接着脱下自己身上的薄氅,裹住叶小七,拥着他往大门口走去。
“小七!”程峻扑到殿门前,痴痴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嗫嚅着喊出一句话:“明日,记得回来,大哥送你进宫读书。姜太傅的假,明日,就到了。”
程夫人眼睛一闭,两道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的峻儿,果然是放不下小七!
叶小七身体一僵,几乎就要回头,穆泱在他耳边低语:“别回头!若你心里有他,让他自己决定接下来要走的路。”
叶小七做了深呼吸,继续往外走去。
大门外,郭顺从马车上跳下来,跟穆泱一起,扶住叶小七,将两人送进马车车厢里,便毫不犹豫“驾”的一声,扬鞭策马,离开将军府。
留下一脸惆怅的程峻,呆呆的站立在院内,任由母亲如何呼唤,也没把他从怅然若失中拉回现实。
叶小七这次离开,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他感觉整个躯体都被掏空了。
实际上,刚才从母亲嘴里听到他跟小七不是亲兄妹,他已经欣喜若狂。但后面的内容让他知道,他跟叶小七之间的鸿沟,已经不是真假兄妹那么简单。那是世仇,是无法逾越的世仇。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努力,才能化解这不共戴天的恩怨,要怎样才能再次走到叶小七面前,再次牵起她的手。
“峻儿,娘错了,娘就不该让你来京都,你跟娘回乡下吧。”程夫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拉着程峻,苦苦哀求。
程峻把目光从大门口收回,定格在母亲因激动而摇晃的满头白发,他突然就释怀了,轻轻把母亲拥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
“母亲,我不回去。别担心,您的峻儿长大了,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人了。您,还有她,我都会保护好的。母亲,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
程峻突然的坚定让程夫人寒毛倒立,她猛抬头,看向一脸笃定的程峻:“峻儿,你想干什么?你,不会真的想对他动手?他可是你亲生父亲!”
程峻笑笑:“母亲,您想哪去了?我不是说了么?我只是想保护你们。”
“可……小七跟他们……终有对决的那一日……你……”
“那就,不要让他们有对决的那一日!不要让他们再向小七举起屠刀。”程峻喃喃自语。
程夫人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特别不了解眼前的儿子。
……
翌日。
朝堂上。
皇上身边的何公公宣读圣旨:“……翟震狼子野心,屯养私兵,意图谋反。特,着程峻带领镇南军、镇北军,取二十万兵马,围剿丁若山翟震私兵大本营,不留活口……程将军接旨!”
程峻双手抬额跪地,叩首,接着伸手接过圣旨,嘴里铿锵有力:“臣,接旨!臣必定不负圣意,取翟震首极,灭丁若山!鸡犬不留!”
孙相不可思议的看向程峻。
他竟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应下了出兵围剿翟震的圣旨,还斩钉截铁的发誓不留活口。
这不太像程峻以往作风。
穆泱到底有些本事,一夜之间,竟让程将军判若两人,答应对自己当年的上司下死手。
穆泱这孩子,该让他出去历练历练了,这样的才能,不能将他拘在宰相府里,大材小用。
孙相轻抚脸上那半截子胡须,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他正以欣赏的目光投向程将军时,却发现程将军抬头看向皇上瞬间,眼里啐着复杂跟怨愤。
这就更不像他往日恭恭敬敬的样子,孙相顿时就懵了。
程将军,对皇上,看起来怨气不小啊!这又是为着哪般?
无论如何,程将军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勇有谋,只要他肯出兵,翟震这厮,断无活路。
孙相想着自己差点被翟震虏上山去,就恨得牙痒痒。不把这个活土匪干掉,他就睡不安生,不管程峻处于何种理由,只要他配合出兵围剿,他孙鹤山都要极力支持,甚至背后想法子助他一臂之力。
……
京都城郊,一处简陋的民宅里。
翟震盯着眼前一身孙宰相府家仆装扮的大儿子翟栎:“你没听错?孙相组织府内高手,意图在程峻出兵后插手丁若山?”
“儿子听得真切,孙鹤山那老头亲自布置,那些高手,向来只是相府暗卫,不轻易出动。此次布局,他们几乎全部到场,足见孙老儿早就想置咱们于死地!”
“哼!他孙老儿要有这么能耐,多年前早就动手了。我翟震在皇上那说得上话的时候,他就看老子不顺眼。此刻出手,不过是借机落井下石。借刀杀人,孙鹤山这老儿,还是这么阴!”翟震语气里满是不屑。
“将军,看来,这次朝廷对咱们是来真的了!那皇帝老儿,果真不念当日旧情了不成?”一旁的骆鄯忧心忡忡。
翟震目露凶光:“他敢出兵,咱们就敢迎战。这次,咱们不妨给他唱个空城计。他不是盯着丁若山么?咱们放他上山。”
翟栎抬头看向父亲,眼里不无担忧:“父亲,您当真要把丁若镇放给他们?那咱们……”
翟震冷笑出声:“丁若镇就是个诱饵,只要他程峻带兵出城,无重兵把守的京都,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由咱们宰割!”
翟栎眼睛一亮:“父亲的意思,咱们兵指皇宫?”
翟震目光深邃,鹰隼般锐利,刺向远方:“没错!他赵弘不留情面,咱们也不必委屈自己。我翟震替他守了十几年江山,不但没捞到好处,还落得个鸡飞蛋打。这趟着血水打下的江山,他不珍惜,咱们就替他珍惜。享受十几年君临天下、呼风唤雨,他赵弘也够本了。”
翟栎听着父亲的激昂陈词,激动得两眼炯炯,两颊微红,开始磨掌擦拳,蠢蠢欲动。
一旁的骆鄯更是呼吸急促,两眼放出猛兽扑食的精光:“将军早该如此,这赵家狗贼趁火打劫来的权势滔天,压得老子憋闷,害我笙儿如今还瘫在床上,老子是憋屈够了!这仗老子第一个打前锋,江山您拿去,那狗太子给老子留下,老子非得亲手将他生生凌迟,千刀万剐,给我笙儿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