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间的木门就这样嘭地一下在跟前阖上了。
木清欢得以片刻的喘息时间,赶忙蹲身捡起方才裴四临走之时塞进来的那个纸包。
这红色的纸瞧着倒是无甚稀奇的,不过是寻常人家中逢喜事用来封红所用。
土匪下山掳人,想来是策划周全的,这种纸提前备下了倒是也不奇怪。
木清欢小心地将那纸包展开,露出了里头装着的白色粉末,细闻之下,没有任何味道。
再取来木桶中的水稍微化开,这些粉末瞬间就溶解了,且水依旧清澈透亮。
木清欢虽识得众多药物,却不知这到底是何物,她想了想方才那四爷的一系列行为,总觉得处处都透着古怪。
再看这红纸的背面,虽说不过寥寥数笔,可木清欢却认出了那上头画着的,是一幅悬崖的侧面图,还有一根极不起眼的细线。
记得李老头原先与楚念旬闲聊之时还十分疑惑,这百谷崖,若是旁人下去,必然是死路一条。
可既是死路,为了山匪要择了此处当大本营?若他日朝廷生了剿匪的念头,派兵将山路一封,他们岂不是无处可逃了?
或许,那悬崖之上便有些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关窍。
木清欢脑中快速闪过了这些片段后,又看了看那不明的粉末。
让她试一试什么的当然不可能,可若是大胆猜想嘛......
——这一包莫不是......蒙汗药?
是了!
方才裴四话里话外都在暗戳戳警告自己,不外乎是想要传递一个信息——若要逃命,便是山寨大门无甚么人看守也走不得,因为林间还有暗哨。
今夜是那土匪头子的大喜之日,堂中必定只有他一人在。
自己若是能迷晕了他,那悬崖便是她唯一能逃出升天的地方。
所谓「插翅」,应当就是这个意思!
虽说眼下木清欢只觉得云里雾里,不知这从未谋面的裴四爷为何要出手相救,可眼看着沐浴的时间就要到了,木清欢只得打起精神来,想着无论如何先过了匪头那一关再说。
听得屋外似乎是有人走进,木清欢赶忙伸手就取了那木桶边上的衣衫往水里一丢,而后,在来人将门打开的一瞬间赶忙收回手,顺道藏好了那个药包,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那个、壮士......那衣裳被我打湿了,不换......可不可以啊?”
来人是个陌生面孔,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边眉弓斜跨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边的脸颊,长得高瘦高瘦的。
虽说同样都冷着一张脸,可面前这人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阴郁劲儿,看着便比裴四吓人得多。
他闻言,阴恻恻地眼睛自上而下将木清欢打量了个遍,而后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走吧,反正一会儿也用不着衣裳了。”
他说着便直接深了手捉住木清欢的胳膊往边上的营寨里拖。
到了门前,木清欢这才再次见着了裴四,二人眼神交汇的瞬间,木清欢瞬间定了定心。
那刀疤脸没注意到这等细节,只瞟了裴四一眼便开口。
“老四,大当家的一向不喜人听房,你留在院中,注意拘着点弟兄们。若不然一会儿大当家的恼了,咱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着,又瞥了一眼手里逮着的木清欢,微微一笑,那伤疤却将他整张脸都扯得狰狞不堪。
“若是这娘子把大当家伺候得舒坦,没准儿明儿咱还能喝点汤,你说是不是?”
裴四垂下眸子,没有再看木清欢一眼,恭敬地对着他点头,“二爷放心,我省得的。”
......
傍晚时分,正是山寨中最热闹的时候,一众山匪正聚集在距离营寨不远处的空地上吃着前不久二当家下山带人抢来的米粮。
裴四回身看了看不远处已经紧紧阖上的门,背在身后的手都攥成了拳头。
吃食衣物好抢,可若是要掳人上山,便是几个月也才能成那么一回。
毕竟如今虽说有刘县令罩着,可贿赂的却只他一人,他们不敢将事情闹大,只能东一榔头西一棒,妄图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山里运个把娘子孝敬老大。
但愿......他今日能救下这个吧。
眼见着这会儿无人靠近营寨,裴四定了定神,抬步就往那群小匪正吃得热闹的空地走去。
可当他经过寨门之时,不过随意一瞥,却登时被吓了一跳。
原本还在此站岗放哨的人竟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地上,歪歪斜斜地靠在一边的木栅栏上头,就像是在偷偷打盹一样。
裴四快步上前就想要开骂,可走到跟前之时,却见那些倒下的人脖颈处隐约可见血迹。
他心中顿时大惊,没来得及上前看个仔细,转头又瞥向了下山的路上那些暗哨的位置。
只见林间数十人,皆以这种奇怪的姿势倒伏在了路边,乍一看像是睡死了过去一般,毫无动静,可身前的地面,确是一片暗黑色的痕迹,分明就是淌了血出来。
裴四顿时就被这一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在密信中不曾言明今日要动手的啊!
且若真是要突入山寨,断不可能这般从正门口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不是他们的人!
裴四几乎立刻就在心中下了决断。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声响,“老四,你也来吃点吧,指不定一会儿咱们弟兄还能见着那小娘子呢......”
来人是山匪里的三当家蒯勇,他一边在后头嚷嚷着一边朝着裴四靠近。
当走到跟前,蒯勇四下一看,还未说出口的话顿时就噎在了喉头中。
“这是......?!”
他瞪大眼看着门口七歪八倒的岗哨,立刻警觉了起来。
“弟兄们抄家伙!有情况!”
裴四原本还有些弄不清楚状况,只觉得今夜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可控范围,心中还想着如何寻个由头,能拖一时是一时,好给今日捉来的那娘子多争取些时间逃脱。
可蒯勇这大嗓门突然一喊,不远处正吃着肉的小匪立刻就蹦了起来,手中抄着狼牙棍就朝着山寨大门而来。
裴四见事情已然捂不住了,赶忙作惊恐状,腰间的长刀也顺势出了鞘,装得那叫一个有模有样。
“嗯......山路上的弟兄也被抹了脖子,大家小心!”
裴四急急道,声音倒是刻意压低了几分。
这厢动静闹得不小,没一会儿那些零散分开的小匪便越来越多地聚集到了门口。
裴四心中正快速思考着对策,却不料当众人都聚集在了一块儿后,下一瞬一个黑影便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了他们跟前,快得连他一时间都没看清那人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