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将佩刀洗净后,便亲自验了这木箱。见里头药材看上去并无异处,抬步就走向了另外一个大箱子。
这里头正装着蒋丞,可方才的时间,却只够江言拿银针扎肖东篱一人......
都尉看着那油布皱了皱眉头:“这里头是何物?既已装箱,缘何还要再用油布遮盖?”
傅辉掌心已微微出汗,面上却笑得更殷勤:“大人有所不知,此药见光效程便会减半,都是送往太医署的金贵药材,这不得小心着些吗......”
那都尉将信将疑,上前欲上手。
眼见着木箱就要被打开,在几步开外看着这厢的陈重威一只手已然悄悄覆上了腕间藏着的匕首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咋咋呼呼的高叫。
“出什么事儿啦?”
刘显骑着他的小毛驴噔噔而来,腰间的尚方宝剑上那黄穗晃得都尉眼睛都有些疼。
他暗道一声不好——这活祖宗怎的来了?!
都尉赶忙转过身去,满脸堆着笑想要上前行礼,却见刘显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过他胸口那鼓鼓囊囊的地方。
一想到方才傅辉塞给他的钱袋子这会儿还放在此处,眼下被朝廷的钦差大人抓了个现行,这都尉心里头就慌得不行。
正当他脑袋快速转动想着该如何解释一番之时,却见刘显已然移开了目光,转头看向陈重威。
“好你个陈大疤,上月赊本官三百两还未还,倒是在这儿充起了阔来!”
陈重威被突然点名,自动忽略了刘显正对自己挤眉弄眼的模样,立马会意,于是赶忙道:“大人说得哪里话!不过是几个铜板请这位官爷吃吃茶罢了,这大清早就当值,想来也辛苦......”
那都尉竖着耳朵立在边上听,见陈重威这话倒是向着他的意思,且刘显好似也没有真的要追究,背后的汗总算是没有出的那般多了。
他慌忙上前行礼转移话题:“刘大人认得这商队?”
刘显鼻孔出气哼了一声,没想到他身下骑着的驴也适时地打了个响鼻,喷得那都尉胸口一阵温热。
“何止是认得!本官押送太医署的药材,原本就紧赶着回京,倒叫你在这城门口耽搁了时辰!”
他撇撇嘴,又伸手指了指那地上散落的曼陀罗花,“这些制好了药材是要送入宫中给娘娘用的,真是好生浪费!”
那都尉心里顿时大惊,蹲下就想要将那些花儿一一拾起。
他心中大呼冤枉,毕竟平日里盘查,大多都是这般开个豁口看看,谁能想到这是御用的药材啊喂!
刘显见那都尉果然被唬住,这才大发慈悲地摆了摆手,“好了,莫要捡了......你打算让皇上用你这脚丫子踩过的药材吗?”
“下官不敢......不敢!”
这都尉额头沁出汗珠,原本还当今日盘查不过就是像往日那般走走过场,谁能想到还会出这个岔子。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刘显,见这会儿他已然骑着驴调了个头,似乎是打算回城门口去了,也再不敢提一句后头那没有查验过的木箱,赶忙招手唤来小兵,一脚就踹在他的腚上。
“愣着作甚?跟个木头人似的......还不快快放行!耽误了皇上的药,谁能担得起这罪责!”
于是,在刘显的插手下,那满满的三大车药材便这么成功地混进了青阳府城。
待最后一辆车进门,陈重威这才走到刘显的驴边上,“多谢刘大人!”
刘显乜了陈重威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别装了陈木头!方才当着那都尉的面儿喊我大人,只怕心里头已经骂了八百遍了吧?”
楚念旬手里这群人他还能不知?一个个的心眼子贼多,也就算那嘴上没个把门的韩律头脑简单些。
一想到前头还有几百里的路要与他们同行,刘显便觉得糟心透顶。
陈重威少有地笑了笑,不语。
刘显看着他这模样,顿时更气了。
——这厮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他要告状去,哼!
.......
刘显此番行路虽说大张旗鼓并未遮掩半分,可却不曾提前告知地方官员,因此一路过来都是自寻客栈打尖住店,如此一来,虽说是麻烦了些,可每到一处,却能四下自行走动,倒是满足了他想要一路游山玩水慢慢浪回京城的闲心。
暮色初临,八珍楼三十六盏琉璃宫灯次第亮起,将大堂照得金碧辉煌。
刘显的杏黄官袍拂过檀木屏风,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掌柜的!把「天鲜阁」收拾出来,今日本官要宴请友人!”
那掌柜的见到来人,顿时脸上笑得起了褶子,“哟!刘大人乃是贵客啊!小店蓬荜生辉,快快请进!”
他一边说着,又悄悄看了一眼后头跟着的楚念旬与木清欢二人,转头就吩咐小二去搬那扇岫玉屏风。
待三人入座,跑堂们立刻抬着朱漆食案鱼贯而入,又手脚麻利地端上了刚沏好的明前龙井。
楚念旬透过那氤氲而起的茶汽看向对面笑嘻嘻的刘显,屈指轻叩青瓷碗沿,惊觉这釉面竟是用金线描着的百草纹。
——这是太医署特供的验毒器皿,宫里头的茶具餐具一应都是此等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