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的汤底很醇厚,肉很鲜,调料的品种很齐全。
但周浊完全没心思品尝。
他胡乱把自己塞到半饱,之后就一直在刷手机。
不是在玩,而是在搜索那些年代比较早的志怪故事、灵异传说,凡是和邪祟有关的信息,他都会找出来看一看。
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这个世界的志怪灵异故事确实不少,可所有的故事里,都只有两种角色。
一是邪祟。
二是被邪祟残害的普通人。
没有极限反杀,没有邪不压正,没有拯救凡人于苦难的修行者和神灵。
有的,只是邪祟如何如何恐怖,普通人在邪祟的残害下如何如何悲催。
“修行者、神灵这两个词,好像是在这个世界出现了网络小说以后才被普及的。”
“古代的那些志怪故事里,没有任何关于修行者和神灵的描写。”
“仔细想想的话,这个世界好像也没有宗教,更没有神职人员。”
“太奇怪了,太太太太奇怪了。”
苏瑶将一勺烫好的百叶放进周浊的盘子里:
“大师,你快尝尝我家的百叶,可好吃啦!”
周浊回了回神,问苏瑶:“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神灵吗?”
苏瑶眨眨眼,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毕竟是小说里的东西,”之前一直在低头猛吃的王子帅抬起头来,很认真地说道:“谁当真谁傻。”
沉思了几秒钟的苏瑶终于开口了:“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神灵,不过上学期的时候,我们教授曾向我们展示过一篇拓文。
那篇拓文上有句话,给我的印象很深,内容是:‘祓旱揠大块以成山,世人以为神灵’。”
王子帅的眼神顿时清澈起来:“什么意思,我咋听不懂?”
周浊解释道:“祓旱,可能是一个人名,大块,意思是四方大地。
整句话的意思大概是:一个叫祓旱的人,从大地上拔出了一座大山,世人都认为他是神灵。”
完了又回头问苏瑶:“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来着?”
“世界史!以后打算从事考古方面的工作!”苏瑶十分自豪地说道。
周浊一惊。
同行啊!
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是学世界史的,而且只参与过一次考古。
“那篇拓文是什么时代的东西?”
如果说,那篇拓文成文年代非常久远,就说明,这个世界的人其实在很早以前曾有过对神灵的崇拜。
可为什么,这种崇拜没有流传下来呢?
“教授说,是从占星宫遗址里的某尊石碑上拓下来的,哦哦哦,我这有照片!”
说着,苏瑶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了拓文的照片。
周浊凑上前看。
照片上的拓文,明显是从一座严重风化的古代石碑上拓印下来的。
拓文的墨底上能看到很多风化纹,其上的内容也很不完整,难以辨认。
周浊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隐约看出了“鬼沙”、“不化尸”、“四方天”、“尸火”这么几个文字。
看到“鬼沙”和“尸火”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已经有点不好了。
当视线继续移动,终于看到“祓旱”这两个字的时候,他顿时如遭天雷劈顶,整个脑仁都猛烈萎缩了一下。
这个世界的文字,和他前世使用的文字,其实是不一样的。
但由于都是方块字,而且造字的逻辑相似,所以很容易和前世使用的文字对照起来。
属性面板\/种族一栏里的那两个字,并不是一个“旱”和一个“魃”,只是周浊将那两个字翻译成了“旱魃”。
现在他知道自己翻译错了,第二个字不是“魃”,而是“祓”!
而且他的种族也不是“旱祓”,两个字的念法,应该和古碑上的拓文一样,从右往左读。
好了,答案揭晓。
种族一栏里的那两个字,应该翻译成“祓旱”!
良久,他伸出一只手,从桌子上抓来一只碗,喝了口里面的东西,压压惊。
“看来,咱们俩可能是有点缘分在身上的,”他目光空洞地对苏瑶说:“昨天晚上能在东顺大街遇到你,也许并不仅仅是一个巧合。”
奇怪,为什么自己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有股芝麻酱的味道?
“大师,你怎么喝调料啊?”苏瑶惊呼。
周浊这才意识到,自己拿起来的不是茶盏,而是装调料的碗。
“尝尝味道,嗯,还行,就是有点齁的慌。”
周浊嘴硬如铁。
苏瑶掩嘴一笑,正要帮周浊添杯水,突然就听“哐!”的一声,包间门被人狠狠撞开了。
撞门者是个身穿酒店制服的雄壮男人。
这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面相刚毅,英年早秃,亮锃锃的头顶上只有鬓角附近还有头发。
那头发乌黑油润,发质极好。
在这位雄壮的汉子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度翩翩的中年人,对方看上去——一看和苏瑶就是一个妈生的。
两人的五官实在太像了!
只不过,同样的五官,放在苏瑶脸上,会给人一种灵动俏丽的感觉,而放在中年人的脸上,则彰显出十成的庄重,和稳健。
苏瑶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王总?哥?你们怎么来了?”
撞门的汉子名叫王强,是这家酒店的总经理——他胸口的铭牌上写着呢。
而跟在他身后的中年人,自然就是苏瑶的亲大哥,苏扬了。
来省城的路上,周浊从网上了解过苏氏集团几个关键人物的信息。
这位苏大公子本来学的是数学专业,打算走科研方向的。
十三年前,苏家的酒店生意突遭变故,差一点就到了大厦崩塌的边缘,这位苏家大公子无奈弃学,接手了家族的酒店生意。
之后他只用了短短五年时间,就让日暮西山的酒店生意重新活了过来,甚至还将生意拓展到了省外。
网传,这位苏家大公子行事风格极其放荡,花边新闻不断,乃是北海商界出了名的大渣男。
至于苏大公子渣不渣,周浊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很确定,这位只用了短短五年,就能将家族集团拉出泥潭的苏大公子,绝对是个狠角色。
周浊眯着眼睛打量苏扬的时候,苏扬也在默默观察他。
整个包间里,只有苏瑶、王子帅、周浊三人。
苏扬第一眼看到的其实是王子帅,他观此子,眼神清澈而愚蠢,立刻断定以对方的智商,应该骗不到苏瑶,于是又将视线转向了周浊。
在这之后,他的眉头就渐渐皱了起来。
从周浊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份和年轻不符的沧桑感。
不是那种上了年纪的苍老弥坚,而是一种仿佛跨越了沧海桑田般的,史书般的沧桑。
苏扬皱眉,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
“正好今天晚上没什么事,”苏扬收回视线,带着温和笑意走进了包间:“听说你和两个朋友在这里吃饭,就过来看看。”
来的路上,王强确实说过,屋里的两个年轻人很可能是两个捞偏门的,但苏扬知道,这只是王强的初步判断,不能全信。
这两个人到底是人是鬼,还是得先接触一下才能下结论。
王强见苏扬的态度有变,也一改撞门时的凶悍,快步来到桌旁,帮苏扬拉出了一把椅子。
而后他就抱手站在一边,一语不发。
能在苏氏集团做到中高层的人,都不是傻瓜。
王强心里很清楚,现在发生在这个包间里的事,是苏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嘴巴最好不要太快。
先看看苏扬接下来打算怎么聊,再决定该不该开口。
王子帅盯着王强的脑袋看了一会儿,说:“你发型挺别致啊。”
王强白他一眼:“上一边子去!”
苏扬矮身落座,朝周浊的方向笑了笑:“贵姓?”
“免贵,周浊。”
周浊也朝对方笑了笑,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苏扬突然杀过来的原因。
“你们是……同学?”
苏扬用手指分别指了指王子帅和周浊,问苏瑶道。
周浊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不等苏瑶开口,他就主动牵过了话头:
“当然,不是。我和二狗是昨天晚上才和苏瑶认识的,苏瑶和我比较投缘,所以打算聘我做她的保镖。”
听周浊这么一说,苏扬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原本已经舒展开的眉头也重新紧蹙了起来。
似乎是感觉到包间里的气氛有变,门外的值班经理立刻嚷了起来:
“苏总,您可别相信他,像他们这种人,我见多了。您是不知道,每个城市的城乡结合部里,都有一大批像他们这样的小混混。
这帮人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就知道偷鸡摸狗,四处行骗!”
听对方这么一说,周浊就懂了。
估计是店里的工作人员怕苏瑶吃亏,这才想办法将苏扬找来的。
可问题是,这帮工作人员,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骗子呢?
他们是根据什么做出这种判断的?
苏瑶马上站出来争辩:“不是的,周大师可不是骗子,他昨天晚上还救过我的命呢!”
值班经理痛心疾首:“二小姐你是不知道,这些社会上的小骗子,最会骗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了,什么英雄救美啊,那都是他们做的局!”
说真的,苏瑶有点生气了。
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凭什么这样诬赖别人!
眼看氛围都到这儿了,周浊于是朝门外问了句:“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骗子呢?”
值班经理义正言辞道:“我亲眼看到的!你给了二小姐一张写着红字的黄纸,二小姐像收宝贝一样将它收了起来。
前段时间网上都报道过,说,有人专门拿不值钱的东西当古董,高价卖给有钱人。
我看得可清楚了,你那就是一张一毛钱都不值的,普普通通的,黄纸!”
“瑶瑶,”苏扬朝着苏瑶伸出了一只手:“他给你的东西,拿来给我看一下。”
对于值班经理的话,其实他并不怎么上心,以自己妹妹的智商和见识,不至于将一张普通的纸当成古董。
他是担心,那张纸里,弄不好包着什么不好的东西。
可能是某种特制的药物,也可能是某种可以操控心智的化学物品。
苏家家大业大,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对苏瑶抱有非分之想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苏瑶急了:“不行,那张黄纸是周大师送给我的,不能随便给别人看!”
值班经理痛心疾首:“二小姐,你可别被他迷得鬼迷心窍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