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推开堂屋门,明月高挂在西边墙头,院墙根儿底下原本蹲着几个敲门的混子,这会儿早散了,只剩几只蚊子在青砖缝里啄食。
刚迈进中院月洞门,就瞧见贾张氏叉着腰杵在石榴树底下,蜡黄的脸上横肉直颤。这回跟她呛火的换成了阎家老大阎解成,小伙子攥着记账本的手直哆嗦,看脸色完全是被气的。
瞧这模样,贾张氏应该是去了一趟医院,确定了秦淮如不是装病。没有趁这个机会跑路。
至于两人,吵的还是钱的问题。
之前借给贾东旭的钱,直至现在都还没还。
“张大妈您行行好!”阎解成抹了把鼻尖上的汗珠,声音带着哭腔,“我爹这会儿还搁医院躺着呢!您瞅瞅这账单,十二块三毛二!
贾东旭这一走,轧钢厂肯定给了你们不少钱。
再说了,当初我爹摔在沟里,这事儿也要怪你们,当初要不是贾东旭吹牛说有五万块要下乡显摆,我爹至于大半夜往沟里栽么?
不是你们家棒梗闹出来的事情,我爹也不至于半夜赶路,摔到沟里面去。”
贾张氏白眼翻得眼珠子都快瞧不见,“切!这事你们还能赖到我的头上,真当我们贾家好欺负?这钱呐!找阎王爷讨债去吧!东旭都蹬腿儿了,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算哪门子本事?”
她脚边蹲着的孙二瘸子噗嗤乐了,露出满口黄牙:“我瞧,这癫婆子是不会把钱还你们了,就当做喂狗......哎哟!”
话音没落,孙二瘸子就挨了一脚,疼得他哭爹喊娘。
可这话已经落到了现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没借钱的人笑嘻嘻。
此时还有空说些风凉话。
二大妈大妈嗑着瓜子直撇嘴:“我就说利息翻三倍的绝对是不靠谱的,高利贷都没有这个利息。你们当初怎么说来着,还不相信我?”
二大爷家小子蹲在石墩上起哄:";得嘞,阎老西这半月工资算打水漂喽!";
许大茂阴阳怪气说道:“嘿嘿!幸好我们没借,我瞧呢!这钱是要不回来了。”
而借钱的主儿们眼珠子都红了。再听见周围传来的笑声,心态就更加爆炸了。
这时代,为了一块五毛翻脸的人也不少。
何况整个院子十来号人,借给了贾东旭五十零九块钱。
就拿阎埠贵一人来说,他一人借了十二块三,这都快赶得上半月工资了。
之前卖的那个元代破碗,再加上半辈子积蓄全搭进去了,医药费这才差不多凑齐。
现在,老头在医院天天惦记着他借的十二块三,谈起这事就是一顿捶胸顿足。
这也就是阎解放急着把钱拿回来的缘故。
阎解放沉住气,一字一顿说道:“贾张氏,我今儿就问你一句话,你是还,还是不还。”
贾张氏叉着腰,摆出泼妇模样:“我没钱,我不还,你们找我儿子还去。”
话音落下,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贾张氏,我艹你姥姥,不还钱,我把你们全家家当都给卖了。”
“大家伙上,别和这疯婆子客气,不给她一个教训,她恐怕是不还钱了。”
“是我们这些钱,肯定要打水漂,不如趁这个机会,先揍一顿这不要脸的贱货,也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外院黄木匠家媳妇突然把搪瓷盆往地上一掼,";当啷";一声响:“跟她废什么话!”
下一瞬,在撺掇声中,群呼啦涌上去,贾张氏油光水滑的髻子登时散了,活像只炸毛老母鸡。
几秒时间,贾张氏便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江凡倚着穿堂门的砖雕,冷眼看这帮人拳脚齐下。
他本来还以为棒梗会拿着剪刀帮一下他奶奶、
没成想,贾张氏被推倒在地之后,原本攥着剪子缩在廊柱后头的棒梗,这会儿哧溜钻回屋,咣当一声闩上了门板。
像是生怕自己也遭殃挨打似的。
目光落至打骂得很凶的人群。
这些人,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别看平日里哥俩好的模样,这下起手来可是丝毫不留情。
贾张氏的惨叫声一刻都没停。
约莫半袋烟工夫,人群散开,只剩下地上瘫着团灰布衣裳,活脱脱被踩烂的烟叶子。
贾张氏跟条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头发凌乱,像是被人凌辱过一样,倘若是忽略掉身上大大小小脚印的话。
江凡瞧着热闹,突然身侧传来一声暴喝声:“江凡!你个缺德带冒烟的!”
炸雷似的吼声从垂花门传来。
江凡循声望去,只见易中海满脸怒容,站在穿堂门处,死死盯着自己,额头青筋暴起,梗着脖子骂道:“你个小野种,可把我给害苦了。”
江凡见到这一幕,也能猜出是易中海前去津门,把他当初花了两块钱的那一出大戏给戳破了。
这些天他一直没回来,这老家伙气不知道往哪处撒?
只见易中海低头四处望了望,捡起穿堂门后边半米长的插捎横梁,然后举起东西就朝着他打来:“你丫的不得好死,连老人都骗。”
江凡侧身闪过砸下来的榆木杠子,反手一推,老头儿踉跄着跌坐在青石板上,后腰正磕着井台边沿。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老体衰,还是说十万块打水漂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易中海一屁股栽倒在地,久久未能起身。
他铁青着脸,痛苦捂着后腰,看向江凡:“江凡,你可真不是个人?连我这一个老头子都骗,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周围的人退开,留出中间的空地,全都屏住呼吸看着两人的热闹。
二十万的诱惑,倘若不是弄不着江凡这小子,他们都敢杀人越货。
现在似乎是事情有所变故,一个个也顾不得上贾家那几十块钱的破事了。
许大茂突然起哄道:“易中海,听你们这话,敢情你们是分赃不均,还是说钱都被人独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