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想你爹爹了?”
男娃娃点点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厨房灶台的柜子。
柜子里放着肉,只有爹爹回来的时候,娘亲才舍得把柜子里的肉拿出来切上三片。奶奶一片、爹爹一片、小虎一片。
小虎就是他。
阿娘问:“要你读的二十四孝读到哪了?娘和奶奶从牙缝里省出来给你买书,你可要认真读,将来考个状元。”
提起这个,小虎眼睛都亮了,炫耀似的,咯咯地笑着,露出尖尖的虎牙。他缠着母亲,要给娘亲讲郭巨的故事。
娘亲只是笑了笑,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对他说:“娘亲不识字,你讲了我也听不懂,等你爹爹回来,你讲给他听。”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你爹是守家卫国的大英雄,他一定会回来的,总有一天……”
里屋传来老人的咳嗽声,夹杂着浓痰,咳得不停,娘亲立刻倒了杯水送进去。
阿虎不喜欢去里屋,奶奶的屋子很臭,有一股很浓的老人味。
二十四孝被他随意的丢在饭桌上,看着那个“孝”,他憋红了脸,觉得对不起奶奶。
正在此时,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传到小虎的耳朵里,他眸光一闪,飞箭一般嗖得跑了出去。
看见来人,阿虎欣喜若狂,猫一样扑进他的怀里。
“是爹爹,爹爹回来了!”阿虎激动的喊破了音,紧接着,声音变得哽咽。
可当他看见爹爹身后的漂亮女人时,笑容凝固在脸上。
学堂读书的时候,他听王三喜说起过,王三喜他爹是做生意的,有一天,他爹从外边带回来一个漂亮女人,那个女人心肠坏的很,总是欺负他和他娘。三喜他爹也被那个坏女人灌了迷魂汤,跟着她一起欺负三喜和三喜他娘。
小虎觉得王三喜可怜,现在他要可怜自己了。
娘亲搀扶着奶奶,直愣愣地蹲在原地,看向父亲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我的幺儿,你可算回来了。”奶奶的喉咙有些哑。
母亲说:“外边冷,快进屋。”
中年男人似乎才反应过来,跟他们介绍起他身后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芳龄十六,个子高高的,脸蛋有些瘦削,皮肤看着有些粗糙,像是长期被风水雨晒过的,但是她的五官生得优越,若是皮肤保养的好,看起来像个官家小姐。
她正是贺吉祥,也可以说是林夕。
那日,听到京中派人宣旨的消息,林夕便给贺老爷和贺乔仪分别留了字条,便匆匆离去。
如今她是朝廷要犯,悬赏的画像挂满了全国,幸好古代画重意不重形,画上的人根本看不出来是她。
为了不被熟人供出来,林夕便化名贺夕,从军队里找了个老实的士兵,让其返乡,并跟他一起回到乡里躲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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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你真的……你真的回来了。”妻子双唇发颤,声音也打着颤。
她总是安慰婆婆,跟她说刘山伟一切平安;他安慰小虎,跟他说爹爹一定会回来。可是她知道,打仗不是儿戏,刀剑无眼,他大抵上是回不来了。
没想到他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姑娘。
秀琴并不善妒,她也曾想过夫君娶个小妾,这样她就有了姐妹,她和小妾一起侍奉夫君,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于是秀琴微笑着轻轻拉住贺吉祥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卧房,从床底下翻找出一个木匣子,将木匣子里的发簪递到贺吉祥手里。
她在看向贺吉祥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怜悯。大概是因为贺吉祥头上没有任何装饰品,长发仅用一根粗布绑着的缘故吧。
“多谢姐姐的好意,不过我用这个就足够了。”贺吉祥笑了笑,婉拒了那根发簪。
秀琴却忽然不高兴起来,在她心里,贺吉祥是在疏离她。
不过她并未因此放弃,她们日后都是一家人,作为正妻,她应该以身作则跟这个小姑娘处理好关系,不能像王家那样每日勾心斗角鸡飞狗跳。
饭桌上,贺吉祥一口未动,因为林夕在吃的上边有严重的洁癖。
碗是破破烂烂的,汤乌黑乌黑的,最不能让人容忍的就是盘子里的肉,早已发霉生虫,隔着段距离都能闻见酸臭味。
去到客人家里自然不能挑肥拣瘦,可是起码要吃的卫生吧?
盘子里的肉分毫未动,第一片是秀琴夹住的,热情地送到贺吉祥碗中。
奶奶却不满意了,“给她吃作甚?生不了儿子的女子身上带着阴气,按理来说是不能上桌吃饭的,没规矩的东西。”
“娘!”刘山伟及时制止住了她。
“哎呦,儿长大了,亲娘说一句都说不得喽。看来我老婆子彻底不中用了,人老了遭人嫌呦……”
“奶奶,你吃肉。”林夕笑着,将碗里发着酸臭的肉夹给了哭闹着的老婆子。
老婆子一双浑浊的眼睛瞪着贺吉祥,“奶奶也是你叫的?”
“不然呢?叫你死老太婆吗?”林夕心道。
贺吉祥笑了笑,为了不节外生枝,便道:“我不上桌,我离开就是了。”
“哼,这才有点规矩。”说罢,老婆子一改脸上的愤怒,转而化作慈祥的笑,将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小虎。
“小虎吃肉才能长得高高的。”
“娘,小虎有,这个是您的。”夫妻俩异口同声。
“我不吃,都给小虎吃。”奶奶眼睛里噙着泪,跟刚才的凶狠无理的老婆子判若两人。
“娘,你怎么能对贺姑娘说那种话呢?她也是走投无路才暂时跟我回到家的。”
“好了。”老母亲亲切的拉住他的手,说,“娘都懂。”
“秀琴啊,你也要大度点,以后都是一家人。”老婆子转头对秀琴劝说道。
“娘,我知道的。”
刘山伟纳了闷,“知道什么啊?懂什么啊?什么一家人啊?咱跟贺夕姑娘可不是一家人。”
说着,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在听后勤,小声道:“她是官家小姐,家道中落,流落到金陵城。他跟我们头关系不错,头便托我照顾她。我对人家姑娘可没有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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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祖母有没有离开京城?”
“肯定离开。”林夕说,“你知道的,从我一刀杀了孟与安之后,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便早早派几个人去京城贺府报信,他们如今肯定离开京城了。”
“你不懂。”贺吉祥说,“祖母生在京城,怎会轻易离开?”
“不离开就会被我拖累死,所以我早就对报信的人下了死命令,贺府的人不离开的,就把他们绑起来带走。”
“这……这未免太过粗暴。”
“命都快没了还管什么粗不粗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