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这一玉笏板落下,门外晨光熹微,这殿内却似炸开了锅。
好好的一个承天殿,大武最为重心的地方,在这一刻像极了寻常百姓的市井斗殴。
“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加强边防,那蛮夷屡屡犯境,虎视眈眈,若不早做防备,必将危及我朝根基!”
兵部侍郎杨微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双手握拳,声如洪钟。
手中笏板随着激昂的话语有力地挥舞,带起呼呼风声,额头上青筋暴起,宛如一条条愤怒的小蛇,脖颈处也因情绪激动而涨得通红。
“哼!”
户部尚书赵肖肥胖的身躯一扭,脸上的横肉随之一颤,满脸不屑地冷哼一声,也急步上前,宽大的朝服下摆被他带得微微摆动。
“杨大人,你说得轻巧!可知加强边防那得耗费多少军饷?如今国库空虚,这等劳民伤财之举,无异于饮鸩止渴!依我看,当务之急是先整顿内政,充盈国库,方为正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笏板指着地面,以加强自己话语的分量,唾沫星子随着他尖细的声音四处飞溅。
“赵大人,莫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国土被侵,百姓流离失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之不存,库有何用?”
杨微怒目圆睁,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一个箭步冲到李大人面前。
高大的身形如泰山压顶般,几乎要与李大人鼻尖对鼻尖,浓烈的火药味瞬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他几乎是指着赵肖的鼻子在骂:“你说一切都有冉丞相指使,证据呢?”
“什么都没有,空口白牙就像拉他下水,是看着他现在不在安昌,所以要趁着现在把他赶紧坐实了罪名吗?”
他身上的朝服因这突然的动作而有些凌乱,衣袂飘飘。
杨微手里玉笏板在悄悄往赵肖头上凑:“你自己吃成这副模样,然后来说国库没钱跟你无关?”
“你这是危言耸听!”
赵肖毕竟当了那么多年户部尚书,相关业务很是熟练。
在这个时候,谁先认怂谁砍头。
于是他也不甘示弱,涨红了脸,脖子使劲儿梗着,挺直了腰杆,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他此刻也被逼出了几分狠劲。
“内政不修,百姓不安,何来赋税?又何谈国防?”
说着,他双手抱胸,眼神轻蔑地斜视着杨微。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互不相让之际,一向与赵肖不和的李泽清眼珠子一转,从人群中闪了出来。
他整了整衣冠,迈着小碎步凑上前,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赵大人,听闻你前些日子与那边防将领过从甚密,莫不是想借此机会中饱私囊吧?”
“不知道哪位将军有这个福气,得了赵大人青眼?”
此言一出,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满朝哗然。
周觅坐在台阶上向后靠了靠,看着众人投过来的视线摆摆手。
“看我做什么?我回安昌才多久?”
于是众人把视线放到了平西将军身上。
而赵肖这边,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气得浑身发抖,双手在空中乱颤。
“你血口喷人!”
他双眼瞪得极大,胸膛剧烈起伏,吼罢,竟全然不顾朝堂礼仪,高高扬起右臂,紧握的拳头裹挟着呼呼风声,朝着李泽清的脸狠狠砸去。
李泽清那里是吃素的,手中的玉笏板没有了,可他略懂些许拳脚。
赵肖躲避不及,被这一拳结结实实地击中,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后倒退几步。
“扑通” 一声摔倒在地,头上的官帽也滚落一旁,发髻松散,几缕发丝耷拉在脸上,显得狼狈至极。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
李泽清是御史台头头,平日里狐朋狗友也不少,被看不惯的人称之为——“党羽”。
党羽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叫嚷着冲了上去。
其中一人满脸怒容,额头上的皱纹因愤怒而扭曲,嘴里喊着:“竟敢殴打御史,这还了得!”
他一边喊一边挥舞着手臂,朝着赵肖的方向扑来。
其他人也跟在后面,有的摩拳擦掌,有的嘴里骂骂咧咧,眼神中透着凶狠。
赵肖同样在户部经营多年,也有一些看的顺眼的。
他的支持者们见状,也毫不犹豫地撸起袖子加入混战。
一时间,朝堂之上乱成一团,笏板四处飞舞,如失控的暗器;
官帽滚落一地,被众人踩踏;叫骂声、厮打声交织在一起,震得殿内的梁柱似乎都在颤抖。
真真是一副,玉笏板与官帽齐飞,红温气急天一色的好景象啊。
几位年老体弱的大臣被挤在人群中,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身体不停地颤抖,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着:“这这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而那些年轻气盛的官员们则像发了狂的斗牛,红着眼在人群中左冲右突。
寻找着自己的对手,拳脚相加,每一次挥拳踢腿都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劲,丝毫不顾往日的同僚之谊。
啊,生活以痛吻我,于是我说好痛,并且痛击我的同僚,让他也尝一尝这份痛苦。
江上舟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终于怒不可遏,“砰” 地一声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奏折纷纷散落。
“都给朕住手!成何体统!”
她大声吼道,声音中透着威严与愤怒。
然而,此刻的群臣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双眼通红,哪里还听得进皇帝的呵斥,依旧扭打成一片。
章法卫听到动静,如潮水般迅速冲了进来,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连拉带拽,才将扭打在一起的众人分开。
只见群臣们衣衫凌乱不堪,有的官服被扯破了大口子,有的腰带松开拖在地上;
众人皆是鼻青脸肿,有的嘴角溢血,有的眼角淤青,头发也乱成一团。
即便如此,仍有几个脾气火爆的官员还在兀自叫骂着,被侍卫死死拉住。
仍挣扎着想要扑向对方,有的则喘着粗气,双手叉腰,怒目而视,眼神中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
江上舟看着这混乱的场景,失望至极,眼中的怒火渐渐化为深深的疲惫。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低沉而沙哑:“朕的朝堂,竟沦为这般田地……”
说罢,甩袖而去,留下一群臣子面面相觑,不知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而这朝堂的明日,又将在这一片混乱中何去何从……
周觅看看众人,又看看离去的江上舟,无奈感慨。
“看来这千古罪人的名头,掺了些水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