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玉突然有些慌乱:“陛下……”
江上舟不在意的摆一摆手:“很早的毛病了,谢普都治不好。”
冉玉说:“他治不好不代表天下没人能治的好,难道天下的医家弟子,只有他一个是出类拔萃的吗?”
江上舟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不是什么喝药扎针就能治好的。”
她嘴角挂着鲜血,看见凑上来的冉玉没由来心里一动。
帝王向着冉玉招招手:“阿玉,来。”
冉玉不明所以,但依言上前。
先前疯魔的帝王,后来意气风发的帝王,在这一刻流露出些许孩子气,将自己手中的鲜红抹在了冉玉衣角。
于是本来洁白如雪的衣裳多了一个红手印。
在夜晚看起来有些惊悚,但却因为现在的场景,不由得让人少了几分伤感。
冉玉扯一下自己的衣角,没计较这件事。
他看看江上舟,接着说:“你,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这位少年此刻的状态,是江上舟看了都要啧啧称奇的程度。
天边才是蒙蒙亮的程度,帝王在心里告诫自己,要留下一些时间给少年来接受余下的事情。
可她又实在好奇,为什么有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一脸淡漠的样子。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好像所有的事情来了之后都能一脸淡漠的扛下来,然后轻轻抚一抚自己的袖子,说这些不过风轻云淡。
“你,冉玉,你真的……”
如果不是确定这人有常人的情绪,如果不是……
江上舟用袖子拂去自己嘴角鲜红,但是这赤色好像流不尽一样,她擦去之后,又流了下来。
冉玉上前几步,用自己都袖子接过她忙不过来的动作。
江上舟望着冉玉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感动,又似是迷茫。
她张了张嘴,却未发出声音。
此时,天边的微光逐渐明亮,将周围的云彩染成淡淡的粉色。
冉玉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说道:“陛下,天快亮了。”
江上舟无言以对,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沾染鲜血的衣袖,缓缓开口:“冉玉,你想知道,为什么是你吗?”
冉玉确实想知道。
他想知道的快要疯了。
多少年了,这群人就只是因为一名字,多少人啊。
所有的人都在前仆后继,所有的人都在……
“只因为……我是冉玉?”
“因为我叫冉玉,所以就活该被你们算计在内,活该担负起这一切,成为日后的冉燕鱼吗?”
冉玉就一定要迎来这个结局吗?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
这局太大了,他甚至有些恨自己
为什么,就非得心里挂怀着天下?
或许从京华元年开始,冉悠悠,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又或者是更早的时候,在那一晚
异世来客被一群人哄着说了一晚上的时候。
他们都想要冉玉,都想要那个日后的冉燕鱼,那个日后终结乱世的少年权臣。
就连他自己,也想要。
他现在真真切切的知道谁死了。
可那有什么用呢?
他难过,他悲伤,难道死去的人就能重新回来了吗?
他后悔,他惭愧,难道离去的人就能重新回来吗?
他想见那个人,所以那个人就会回来,带着他的父亲,还有他的师傅一起回来吗?
他很早就知道了,这世界并不是围绕着他转的。
想要什么,就一定得不到什么。
于是他习惯了藏起自己的心意,藏匿起自己的想法,就不会再有人因为这想法,步入绝路。
少有的心思泄露,就只是在旅途的过程中,说的那一句:
“我心还与君心同”
……
这情绪泄露出来了。
仅有的一丝丝,就让江上舟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冉玉察觉到了。
于是有些压抑的气氛在承天殿里一扫而空。
江上舟突然开口:“不是我遇到的那个凭空出现的人,制定的计划。”
冉玉歪头疑惑:“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江上舟白着一张脸,笑道:“突然觉得小王八蛋是个小可怜,好不容易想了些安慰的话,结果却听起来有些嘲讽。”
她接着笑:“坐在这个位子久了,说话都带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叹了一口气,清了清喉咙里的血:“恨我吧,冉玉。”
“是我修改了那人的计划,是我将你逼到了这个地步,是我,是我将潘燕京的消息透露给了谢晋,你所遇到的所有事情,其中都有我的推波助澜。”
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这位帝王年少就在高位,京华元年建立大武之后,和朝中的反抗她的人以及世家斗智斗勇了三年之久,最后实在忍无可忍。
在朝堂之上一挥衣袖,说:
“你们想要搞事情?好啊,朕给你们这个机会。”
“五年,五年之内,你们大可用一切手段来阻拦,但我只给五年的时间,五年之后,若我还是不改初心,那么所有世家都要为我所用。”
这个五年之久的赌约最后落在了冉玉身上。
九月二十三,冉玉没了行踪。
徐州水患在朝堂之上骤然发难,世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釜底抽薪一般。
他们要冉固不再站在帝王身边,于是用独子来威胁。
他们冉府,血脉亲人加起来一共就只有三个。
世家们觉得,没有人会不在乎自己的血脉亲人。
江上舟又叹了一口气。
“是我,江夙,江上舟,对不起你,对不起他冉固。”
“恨我吧,冉玉。”
是她们将世家,将世间,看的太美好了。
有人是会无恶不作的。
他们太天真了。
可是现在的大武青黄不接,没人能担得起这家国重担。
所以,只要你能活下去。
只要你能活到大武有人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只要这仇恨能支撑你活下去。
那就恨她吧。
江上舟知道自己有多阴险了。
可她没办法。
大武本来就是一群人强行安定下来的。
可这群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冉玉也笑,这笑容看起来有些凄惨,整个人看起来惨惨的。
“陛下,你要我,去恨一个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