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顾长清陡然收回自己的手。
他双脚离地漂浮在半空之中，长发在身后飞舞。
好像不太习惯有人抬头看他，这位人主伸手像冉玉一点。
“我还说她为什么会说你比我更适合人主这个位子，原来是这个样子。”
这个少年像是天生就为这个而生的一样。
他眼里闪着了然，像是发现了有人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看来，她说的没错呢。”
“难怪她那么喜欢你，甚至不惜为你求到我跟前。”
他？
冉玉想到了一个人。
顾长清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到了谁：“不是你想到那个人。”
他在空中伸手描绘：“我说的那个人，虽然同样和你想的那个人时代相近，但，她不一样。”
“我的世界由她创造，我的理念由她书写，甚至于人间主这个位子，都是她为了讲出来的时候很有气势，所以才有了这个位子。”
冉玉一时间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但这情绪只露出来了一点，随即就被深深的眷恋取代。
“她不想活了，所以创造出了我，试图让我在她死后代替她活下去。”
“所以她教我如何处事，将我架上高位，怕我只是她臆想出的存在，所以，她为我编造故事，编造身世。”
“可那又如何？我见不到她。”
冉玉看着眼前的人。
他突然感觉眼前这位看起来有些像小孩子。
是，被大人丢在路边的小孩子，因为一时之间找不到自己所熟悉的人，所以站在原地等待，直到身边有好心的路人凑上来问他。
当然，可能路人并没有问出口，可这人被人突然关照一下，感受到了路人对他的善意，于是就将自己都家庭情况全部一口气倒了出来。
顾长清突然眯着眼睛看了过来：“冉玉，你还是人。”
你是不是人？
他是人啊。
冉玉一时之间不知道他是在骂人还是在单纯的形容一下。
但是这人神色正正，不像是在骂人。
不像是在骂人的神突然开口：“我是不是没有和你介绍过人主的职能？”
冉玉下意识摇了摇头。
顾长清伸手朝他一推。
这片空间就一棵树，看起来不大，但实际上也不大。
只不过是稍远一点的空间里连着另一个世界罢了。
“人主全称，只要是和人和人间有关的一切都由我主管，冉玉，你也是。”
他冉玉是人，人的心理活动，也被人主管。
概念神，可怕如斯。
当然了，人主大人手下留情，并未使太大的劲。
冉玉在各个世界里去溜达了一圈。
他仿佛坠入一座倒悬的钟楼，青铜齿轮咬合着不同时空的经纬。
每踏碎一面琉璃窗，星尘就化作蝴蝶群掠过新大陆的晨昏线——左手刚触到金字塔尖凝结的月光，右肩已披满极地永夜飘舞的极光绸缎。
千万个世界的薄膜像湿润的宣纸交叠，玛雅祭司的骨笛声与太空站警报共振成和弦。
青铜器上的饕餮纹正吞噬着量子计算机流淌的萤火代码。
当最后一片时空气泡在虹膜上炸裂时才发现，掌纹里已生长出所有文明年轮交汇的琥珀。
这个体验比较简短，但后患无穷。
不能用稀奇古怪来形容，也不能用光怪陆离来形容。
主要是他脑子里突然多出来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告诉他，这叫——
——赛博科幻。
这并非线性旅程的疲惫或兴奋，而是存在本身被撕裂成量子态的眩晕。
视网膜同时接收青铜器皿的氧化锈斑与纳米机械的幽蓝冷光，鼻腔灌满某颗气态行星的氦风暴腥甜、混合着中世纪修道院蜡烛熄灭后的焦油味。
皮肤在穿越虫洞褶皱时持续灼烧与结冰的临界态，耳膜承受着三十二种不同文明葬礼钟声的叠加震荡。
每个世界的「现在」都像玻璃碎片嵌入神经突触。
前一纳秒还在目睹硅基生命用引力波雕刻墓碑，后一皮秒就沦为蒸汽朋克都市里被齿轮绞碎的血肉。
所有时态在脑垂体分泌成粘稠的浆液——你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早已在某个未被观测到的维度里死去亿万次。
童年后院槐树的气味被篡改成外星孢子植物的荧光代谢物，初恋之人的瞳孔深处浮现出黑洞吸积盘的纹理。
当无数个「你」在平行宇宙的抉择枝桠上同时尖叫，记忆的经纬线便织成克苏鲁式的茧，孵化出带着所有可能性伤疤的怪物。
肉身在穿越中逐渐量子化，指尖触碰龙鳞的粗糙感会突然虚化为全息数据的颗粒，消化系统里可能同时消化着魔法世界的月光馅饼与反物质引擎的冷却液。
最恐怖的瞬间发生在意识到每个世界都残留着你的意识碎片——你正在成为所有故事里游荡的幽灵伏笔。
当经历过用超弦理论吟唱佛经的僧侣、用恒星遗骸锻造货币的商人、把爱情编码成气候灾难的AI后，「真实」的概念开始呕吐。
终于理解自己不过是诸界碰撞时迸溅的语法错误，连孤独都奢侈到需要向虚空借贷熵值来维系。
好了，他现在有点恶心想吐。
说真的，这真的不算违规操作吗？
冉玉眼睛里在转圈圈。
那一阵的冲击太大了，让人无法抵抗。
真的，路遇时空穿越，拼劲全力无法抵抗。
他的脑子已经开始乱了。
这人主……这么小心眼？
顾长清好整以暇：“是啊，就是这么小心眼。”
他说话了吗？
“没有啊”
那这人……不对……这神……也不对……这仙……
“如果你用好一点的心里语气来形容，我可能就一点都听不见你压在心里关于我仙人的话了。”
顾长清白发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他伸手在虚空一划，而后在这虚空之中掏出来一本书。
“你刚才说我算不算是违规操作？”
他拍拍手里大大又厚厚的书：“天地录可没说，你现在在这里经历的，是你命中注定要经历的。”
冉玉最不喜欢的就是天命之类的话。
“你不喜欢是你不喜欢，但是，不得不告诉你的很重要的一点就是……”
人主抬眼一笑：
“命数，确实是被提前规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