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冲击直接将阿霜从船上掀下来,她身子一软,跌入海水中。
一直藏匿在礁石后的鲛人看见心上人落了难,也顾不得隐藏踪迹了,他尾巴一摆,游到阿霜身边,将睁不开眼睛的她从海水中托起,带着往一个方向游。
鲛人在海里游泳时还没有带过人,技术很差,一不小心,阿霜的脑袋磕在礁石上,晕了过去。
她在海水中起起伏伏,苦咸的海水涌入她的口鼻,饶是晕了过去,她还是难受得发出了声音。
鲛人见此,从掌中凝出一颗鲛珠,喂给阿霜,让她含在嘴里。
鲛珠就是鲛人的内丹,凝结了鲛人所有的修为,有避水之效。
海啸还在继续,鲛人带着阿霜顺着水流游向远方。
阿霜意识不清,但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旁,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你是谁?”
“凝碧。”
凝碧雾蓝色的眼睛眨啊眨啊,满是欢欣。
“凝碧……凝……”阿霜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凝碧游了很久,终于看见了海岸。
他开心极了,可想起自己的鲛人身份,只得把阿霜放在沙滩上的一块石头旁边靠着,而自己则跳进海水里后潜在水下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殿下,你看那是什么?”
远处传来声音,凝碧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华裳男子走了过来,不多时,他们将阿霜带走了。
凝碧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彻底消失不见,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游回了自己的小巢。
只是,一向活泼好动的凝碧有些恹恹的,就连小鱼朝他吐泡泡,他也只是呆呆地望着海上的方向。
………
皇男府。
阿霜悠悠转醒,看着眼前温情脉脉给她喂汤药的男子,她有些懵懂,“你是?”
她只记得,她在海水中漂浮了很久,意识模糊不清时似乎有人救了她。
“扶玉。”扶玉正是扶余国国主唯一的子嗣,他为阿霜拭去嘴角的药渍,看着阿霜的双眼,郑重地回答道。
“是你救了我?”
扶玉眼前浮现出那时的情景,其实救治阿霜前,他看到了什么东西从她的身边离去,但余光瞥见阿霜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被子一角,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果然,下一刻,阿霜就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扶玉微微张大了嘴巴,脸上浮起一抹薄红。
感觉到扶玉有些不自在,阿霜连忙将他放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公子,是在下一时孟浪了。”
说罢,她下了床,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十分郑重,“多谢扶玉公子的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
她正色道,“不瞒公子,在下正是盛国二皇女,楚王祁霜,愿意求娶公子入我府中。”
“那日我们都在海中,扶玉公子救了我的性命,却污了自己的声名,在下实在是过意不去。”
她拿出怀中的玉佩,捧到扶玉面前,“这是我的信物,见玉如见人。”
这是她的父亲去世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虽然玉佩缺了一角,也是相当常见的材质,但对于阿霜来说,这是无价之宝。
“若是公子对我有意,盛国择日会发送国书,以便你我二人成婚,若是公子不愿,在下愿守口如瓶,供养公子一生。”
扶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接了过来,握在手中,延续了刚才那个未尽的拥抱,闭着眼睛,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吻上了阿霜的侧脸。
这就是他的回应。
扶玉的手指与阿霜交缠在一起,望着阿霜脸上温柔的笑,他忽略掉心中微末的不安,缓缓说道,“其实,我是扶余国的皇男。”
他在害怕,害怕阿霜嫌弃他。
只因他的名声并不如阿霜想象中的那样清白,即使他真的跳入海中,湿了身子,也不会对原本岌岌可危的名声造成什么危害。
在扶余国百姓的眼中,扶玉其实是个相当渴嫁的人。
自他十六岁以来,母皇每月都会给他相看女子,上至丞相,下至村妇,从六十岁到十六岁,都经受过扶玉的摧残。
扶玉是扶余国国主唯一的骨血,自小千娇万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国主十分担忧自己死后儿子的归宿,于是常常借着赏花宴为扶玉挑选归宿。
那些人良莠不齐,且要么冲着权势来,要么垂涎他的美色,扶玉一个也看不上,索性用些扮丑刷怪下泻药的方式将她们赶走。
他的名声一年比一年坏,而现在,他已经二十一岁了。
男人一旦过了二十岁这个槛,就很难再找到归宿了,扶余国国主为此愁得头发都白了。
阿霜脸上却没有露出分毫惊讶,她只是握紧了扶玉的手,默默表达自己的坚定与决心,“你是谁不重要,是你自己才重要。皇子也罢,黔首也罢,从你救了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好了要娶你。”
这一刻,扶玉看着阿霜发亮的眼睛,一颗心彻底落在她的身上。
他开心极了,一边命人收拾皇男府的贵重物件,一边安排人去准备他与阿霜明日入宫要穿的衣裳。
入宫觐见需要穿朝服,扶玉的朝服四季都备着,阿霜的则需要临时赶制,扶玉从府外聘来十六位手艺最精湛的绣娘,让她们加工加点,又因为实在放心不下,索性亲自去偏院盯着进度。
阿霜见他离开,慢悠悠地披上外裳,踱步到庭院中散步。
庭中有一侍俾正在低头洒扫,不知怎地一下撞在了阿霜身上,阿霜伸手扶住他,温和道,“下次要小心了。”
侍俾连连躬身后,方才离去。
而阿霜,逛了一会园子后,若无其事地回了房,然后面色凝重地拿出腰间夹着的纸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是四个大字。
一切安好。
正是空云的字迹。
阿霜面色稍霁,收起纸条来到书桌前,拿起笔墨纸砚,将要交代的事项都列在上面。
这时,扶玉突然进来了,他走路带风,蹦跳间还带着一丝稚气。
阿霜气息凌乱了一瞬,但又很快平息。
他走到桌前,言笑晏晏,“阿霜!朝服已经做好了!你在做什么呀?”
阿霜慢悠悠地写着,听了他的话,无比自然地抬起头,“不过是睡不着,起来写两个字罢了。”
扶玉点了点头,他满心满眼都是对于明日入宫的憧憬,只要母皇点头,他马上就收拾东西与阿霜搬到盛国去。
他走到阿霜身后,看都没看桌上的字一眼,径直揽住阿霜的腰,闭上眼睛将脑袋轻轻搁在阿霜的肩上,喃喃道,“阿霜,真想一辈子就这样。”
阿霜正好写完,她将信纸折叠起来放进袖子里,然后回身抱住了扶玉,“一定会的。”
又安慰了几句,阿霜将扶玉送回卧房中,然后来到围墙下,等墙后的狐狸叫了三声后,她才将袖中的信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