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院。
张郎中在里间为宋母诊治。
外厅内,范紫芙与宋晏川大眼瞪小眼。
半晌,宋晏川开口了。
“长兄以前不是这样的。”
范紫芙白他一眼:“被吸血吸久了,大概醒悟了。”
宋晏川瞪她一眼,怒道:“自打你进了这个家,便鸡飞狗跳。”
“说的是。”范紫芙点头:“我要早知道,可不敢进这鸡飞狗跳的家!”
“你……”宋晏川本就心内苦闷,却找不到一个发泄处。
陈嬷嬷带着张郎中从里间出来。
张郎中行礼道:“大娘子、二爷。”
“婆母如何?”范紫芙起身问。
“倒是没有大碍,只是前些日子病后还未痊愈,今日又气急攻心。”张郎中说:“用些排郁清火的汤药,用上三日便能好。”
范紫芙这才放心。
“阿母何时醒?”宋晏川有些着急。
现下长兄又上朝了,阿母再不醒来,他这事如何是好?
“老夫人长年忧思过甚,且让她多休息休息。”张郎中说。
“张郎中,我送你出府。”范紫芙柔声说。
“多谢大娘子。”张郎中知她身份后,待她格外恭敬。
待两人离开。
宋晏川在外厅来回踱步,思量半晌,又想去里间叫醒阿母。
“二爷,郎中说老夫人忧思过重,当静心休养。”陈嬷嬷提醒说。
“可……”宋晏川急得揉搓双手。
吴家的亲事是他强求来的。
这次去抚州,舅舅态度并不算好。
还是表妹从中斡旋。
若他们知晓殿试一事……
宋晏川更加急不可耐。
不成!
宋晏川推开陈嬷嬷,说:“我就看看阿母可是醒了?”
“二爷,再等等,待老夫人醒来,老奴定会让婢女去叫你。”陈嬷嬷不想他竟这般不顾母亲身体。
“你这老妇,拦着我做甚,我去看看,阿母都睡了有一会了。”
“……二爷,老夫人是昏迷,不是睡着……”
陈嬷嬷到底没有拦住宋晏川。
“让他进来吧。”内房的吴蕙揉了揉额角,艰难起身。
“你看,我就说阿母肯定早醒了。”宋晏川喜出望外,推开陈嬷嬷,赶紧走了进去。
陈嬷嬷见状,只得默默叹口气。
主子活到如今都没想明白。
“阿母,你可算醒了!”宋晏川绕过屏风,便嚷嚷:“阿兄又上朝了,我这事到底如何办?”
“阿母,若是表妹知道了,肯定不高兴,这亲事还如何作数?”
吴蕙靠坐在床头,只觉心内郁气不减,又被他一顿嚷嚷,更觉头痛欲裂。
可抬眼看见宋晏川那般焦灼,她心下一软。
她对宋晏川招招手,说:“坐过来些,莫慌,阿母为你想法子。”
宋晏川神色一缓,他就知道阿母定有法子。
他赶紧坐在床边,急切问:“阿母,有何法子?”
吴蕙拍了拍他的手说:“你递信去沈府找你阿姐,让三郎想想办法。”
“沈家老爷好歹也是中书舍人,那三郎早些年做了个七品京官,可没听说过了殿试。”
宋晏川想起他那许久未联系的姐夫,有些迟疑:“可姐夫一向与我不亲厚,沈大人哪会真心帮我。”
吴蕙从床头木柜拿出个木匣子递给他,说:“这是京中三间绣铺的地契,你拿去给阿姐,让她给沈三郎想想法子。”
宋晏川有些愧疚,这是阿母的嫁妆,吴家刺绣向来闻名,当年她亦是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入宋家。
可他到底是接过来。
“阿母,他真的有法子吗?”宋晏川有些不确定。
吴蕙这些年身体虽然不好,但与各府妇人交往,也算知道如今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你莫管他有啥法子,只要他肯帮定然是有门路的。”吴蕙不想明说。
这私下买卖官位,若被人知晓,可是有牢狱之灾的。
“阿母,表妹那边如何是好?”宋晏川如今最担心的是这个。
他才夸下海口,要为清洛争诰命夫人。
吴蕙目光一暗,半晌才说:“你这孩子这般老实做甚?”
“让府中的人把嘴管好!你不说我不说,抚州如何知晓。”
“待你们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难不成她还能跑?”
宋晏川瞪大眼:“若骗了舅舅、舅母,她们如何饶得过我?”
“闹又如何?女子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便是这般,难不成吴家的女儿还能翻出个天?”吴蕙忽地激动,又连咳几声。
宋晏川连忙将小木匣收在怀中,方才去为她拍背:“阿母,莫要动怒,郎中说你要多休息。”
“都怪我这般没用。实在不曾我变成省试一路考上去。”宋晏川有些赌气说:“长兄可以,我自然也是能的!”
吴蕙好不容易止住咳,轻吼他:“你又说何胡话?明年你便束发,若考上还好,若考不上蹉跎几年,再外放做官,等能调回京城,还得多少年?”
“外方做官的苦,你能吃得下来?你瞧你阿兄当年被熬成啥样,若不是得官家青睐,谁家看得上这般儿郎?”
宋晏川一听这话,满腹豪情壮志瞬间熄火。
“你放心,我定让你阿姐好好与沈三郎说说。”吴蕙安慰道:“前年她才为沈三郎生了儿子,前不久又怀有身孕,沈家不会薄待了她。”
宋晏川见母亲这般说,心亦安稳些许。
“阿母,待我有一日做官了,定会好好表现,待我入了中书省,儿也为你争个国夫人。”
吴蕙见他又重燃斗志,只觉心内郁气散了不少。
“好好好,阿母便等着我儿能入阁拜相!”她怜爱看着静心养育的儿子。
只觉他不过是还未收心,待他成家后,以他这般机灵还能比长子差不成?
“你那阿兄这般绝情!现下官家看重他,谁能知道明日之事?!”吴蕙想起方才宋易安的冷漠,更觉生气。
“难不成他还妄想一步登天,做个宰相不成?”吴蕙恶声道:“到底是养不熟,早知……”
“老夫人!”一旁沉默的陈嬷嬷出声打断:“老夫人可是睡久了,有些说胡话了。”
“阿母这是何意?”宋晏川听出了母亲话里有话。
吴蕙惊觉失言,见陈嬷嬷冲她眨眼,忙改口:“川儿,你才从抚州回来,去歇着吧。”
“阿母定会让你留在京城做官。”
将宋晏川支走后,吴蕙才捂着胸口,沉声说:“陈嬷嬷,今日去沈府递帖子,让宜儿回家一趟。”
“易安成亲时,她以保胎之名便未回来。”
“如今川儿有难,她还能置身事外不成?”
说话间,吴蕙又有些激动,拍了拍床沿边,激得猛咳。
陈嬷嬷为她抚背顺气,无奈道:“诺,老夫人。”
“往后,莫要再说意气话,若让人听去,恐生大变。”
吴蕙深深叹口气,良久才道:“若当年我没有被他哄骗……”
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