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没人信。
这个梦断断续续,但特别真实。
自吴清洛来宋府起,宋易安便时常做些奇怪却又熟悉的梦。
吴清洛一次一次靠近他。
他心底生出许多异样感觉。
那日,看到她从树上跌下,宋易安毫不犹豫冲上去接住了她。
不知是跑的急了,还是旁的原因,胸腔内那颗心怦怦直跳。
以至于后来,母亲暗示他与吴家结亲。
宋易安并未生出排斥之意。
只是,上官老师让他去府上,与他说事。
那是他第一次见着范紫芙的画像。
没有让人惊艳的容貌,她就静静坐在石凳上,看着手中的诗书。
露出右脸,小巧的鼻头有颗小痣。
【易安,这是范公的嫡亲孙女,范紫芙。】
【这孩子性子温和,端庄秀雅,范公视为掌上明珠。】
【我私以为,与你是良配。】
宋易安便这般看出了神。
他认识她。
在梦里,她是他的发妻。
柔柔切切,总是怯生生唤他:【夫君,今日可曾用饭?】
仿佛两人间,除了这个便没其他可说。
她的身子不好,却总是躲着他用药。
宋易安说不清自己待她是何种感觉。
只是生了心思:【到底夜晚的是梦,亦或现在是梦?】
他想证实,若是梦境成真,那他最后真会被贬出京,客死异乡?
若是梦境不是真,为何……又如梦境这般,与她相遇。
宋易安听不清上官老师的话,他只直直盯着画像,在心底下了决心。
是真是假,娶妻便可验证。
娶谁不是娶。
【老师,学生愿意。】宋易安低头行礼。
倒让上官岫愣了愣,遂又安慰:【这位小娘子身子虽弱了些,但她是范公的孙女。】
【你亦是知道的,大顺多少有建树的文人或多或少都曾受教于范公。】
【娶她,于你助力不小。】
宋易安自然知道其中道理。
既然是助力,那便要物尽其用。
宋易安依稀记得她性子软,极好拿捏,梦中她身子败了,亦是从母亲为他纳妾那日开始。
“大爷?”
一声悦耳女声打断宋易安的思绪。
他定睛看去,自己竟不知不觉回府了,站在逸风院外,定定出神。
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可是中邪了?正好,要不你亦陪我去大相国寺拜拜?”手的主人朗声说:“大爷如今官运亨通,就得去拜拜,当心小人。”
宋易安抓住她的手,问:“哪里来的小人?”
范紫芙笑道:“大爷莫不信,这世间真有神明。”
她指了指天,低声说:“在那盯着我们。”
宋易安见她故作神秘,狡黠说笑,只觉这梦似真亦假。
到底是自己改变了现实,还是尚在梦中?
“那便去拜拜。”他说。
范紫芙一愣,诶?
嗯?
她瞥了一眼石竹与阿夏,两人正低头笑。
范紫芙可没诚心相邀,这人怎这般没眼色?
今日,她是有备出门的。
好不容易出门淘宝,长长见识。
可带个冰沁沁的闷葫芦算怎么回事?
“不是,大爷如果你……”
话还没说完,宋易安已拉着她朝前走了。
听见她说话,转过头,那双眼灼灼,好似要将她盯个穿。
范紫芙使劲咽下剩下的话,改口道:“如果你方便,让莫辞多带点银两。”
宋易安心知肚明,却也装傻,说:“芙儿这是去拜佛还是去进货?”
身后的莫辞亦笑道:“大娘子且放心,奴定将银两带够。”
得了。
便当带个钱袋子出行。
范紫芙一向不内耗,便也开开心心上了马车。
马车驶过浔楼。
“大爷,这浔楼生意可真好,汴京的银两可属它这里最多。”范紫芙掀开窗帘轻声说。
宋易安却目不转睛盯着她,只觉差别怎地这般大?
“前几天,听石竹讲了个趣事,说是东市有人在茶铺饮茶,却没钱结账,拿老家的农物做抵。”范紫芙转过身,对宋易安说:“可茶铺掌柜不收。”
“还嚷嚷着要保管。那郎君急了,与掌柜争执几句。还是旁边杂货铺的掌柜解了围,将他货物收了。”
“这位郎君才有银两结了账。”
范紫芙见宋易安依然不语,只盯着她看。
她咽了咽口水,才说:“所以啊,这没钱没事,有货物即可,这家不收,那家总归要收。”
“关键是要找准需求。”
范紫芙冥思苦想,如何将这经济学掰碎了,给这闷葫芦讲讲。
如今他做了副相,想必上任第一把火便是解决国库空虚问题。
毕竟年关将至,快到给大辽送岁币之日。
这几日,宋易安这般憔悴,想来亦在焦灼。
她明知道剧情,真的很难不剧透。
今年收成不好,有些地方交不足粮食。
“譬如这位郎君,若是货物正好是新出的新茶,即便不给银两,想来茶铺掌柜亦会欣然接受。”范紫芙瞧了宋易安一眼。
不知他是否听懂。
见他点头,范紫芙松了口气。
“芙儿所言极是,范公在卫州亦教你经术?”他问。
范紫芙胡乱点头:“我学得杂,多少都学点,技多不压身。”
“不过,这物是死物,人却是活人。若没有那位杂货铺掌柜支援,这位郎君恐怕得惹上官司。”
“所以说,这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最终还在人。”
“支点越多,事越好办。我若是这位郎君……”
范紫芙观察宋易安眼色,却见他并无不喜,甚至有些认真。
她本就是想提点宋易安两句,莫要因为执拗与不懂变通,导致腹背受敌。
她好日子刚刚开始,可不想半路夭折。
“芙儿当如何?”宋易安问。
“大不了我让些利,就是茶铺喝茶者也愿收了这货物,我亦能脱身,皆大欢喜。”范紫芙大言不惭道:“这涉及钱财之事,多因利而生隙。”
范紫芙差点将明示怼到宋易安脸上了。
哥!你搞活经济,受阻,可别闷头干!
你得让利,瓦解敌方。
那朝野满口之乎者也、仁义道德之人,哪位背后不是银两堆出来的?
没有不爱权财的人。
只有没给够的利益。
“芙儿所言即是,这几日我亦颇有感慨。”宋易安点头附和。
范紫芙伸手摸了摸宋易安的额头。
“不烫啊。”
怎地这般好说话了?
宋易安却目光沉沉。
他这位小妻子,行为大胆,言语出格。
可偏偏回回落到点上。
有时他都怀疑到底是自己机敏,加速了梦境,还是她使力推了一把。
他以为自己是变数。
一抬头,身边尽都是变数。
思索间,马车骤停。
“大爷,是宫里的马车。”莫辞在外禀告。
“赶马者是何人?”宋易安问。
“瞧着倒有些像李押班。”莫辞答。
宋易安掀起窗帘,远眺皇室马车……
“李瑾,你赶牛车啊?怎地还没到?!”
一声娇斥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