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的脸腾地一下滚烫。
怎么连做梦也能凑到一块儿,还能不能藏住秘密了。
她把他推开,跳回地上。
“我困了,先去睡觉。”
凤泽长臂一伸,将她捞了回去。
“还跑?”他把她压上软榻,“你轻薄我的事,还没找你算账。”
“我没有。”
梦里的事儿怎么能算事儿呢?
再说她只是因为感动,才亲了他一下。
凤泽慢条斯理解开她腰间的丝绦。
“是你主动招呼我的。”
“才不是。”
“故意跟我回军营。”
“我没有。”
“还叫我小将军。”凤泽一件件剥开她的衣裳,“原来在你心里,是这么叫我。”
顾青面红耳赤,挡住他的手。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嗯。”凤泽道,“只是一个称呼。”
他低下头,看进她的眼睛:“再叫一声试试。”
顾青咬住唇。
凤泽见她不应,轻轻一笑,俯下身。
月光洒在窗棂,水般柔软。
凤泽想磨人的时候总是有许多办法。
顾青眼角微红,一声“小将军”终究被他逼了出来。
凤泽低低应了声,将她抵得更紧。
飞花轻似梦,翻承雨露多。
窗外无雨,屋里的雨却下了一整夜。
……
两个月后,京城迎来今年第一场雪。
顾青坐在厚朴堂看账本,忽闻窗外簌簌落落,仿佛微火毕剥。
她推开窗,一大片雪花扑面而来,瞬间沾湿眉眼。
“王妃,下雪了。”
白桃从门外进来,拍拍身上的雪片。
“殿下派人传话,他被陛下留在宫里议事,要晚些时候才能回府。”
顾青关上窗:“账本还没看完,我也要晚些回去,你让倦归楼送套羊肉锅子来,咱们今晚在这儿用饭。”
“可是殿下说了,下雪路滑,让王妃天黑前回去。”
顾青坐回桌前:“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白桃笑眯眯走过去,给她捶捶肩膀:“殿下心疼王妃,我们也心疼。王妃,咱们让人把羊肉锅子送回府里,等殿下回来也能用,你看怎么样?”
顾青笑看她一眼:“去研墨,让我把这张写完。”
这下就是答应了。
白桃开开心心应了声,拿起墨条,将砚台里干掉的墨渍推开。
墨香弥散,匀着屋里的热气,变得更加浓郁。
顾青提笔沾了墨汁,正要往纸上落下,忽然眉心一皱。
她放下笔:“白桃,给我倒杯水来。”
她喝了口水,胸中的闷意似乎舒散了些。
她抚了抚胸口,忽又闻到墨汁的气息,忍不住发出一声干呕。
白桃连忙放下墨条。
“王妃,你怎么了?”她拿手帕接在她嘴边,轻拍她的背脊。
她手上沾了墨条的气味,顾青闻到,又是一呕。
白桃傻了眼。
作为一个有经验的人,她小小声问:“王妃,你是不是……有了?”
顾青将手帕还给她,抬手抵住嘴:“你离我远些。”
“啊?”
白桃低头嗅嗅自己,一张脸苦成包子。
一个时辰后,凤泽从宫里赶回王府。
他迎着雪花,大步走向卧房,还没进门又转过身。
“去拿干净的衣裳来。”他吩咐侍从。
他换了衣裳,净手焐热,这才走进内室。
顾青坐在床头,含笑看他。
凤泽停下脚步。
他站在原地迟迟未动,顾青笑道:“傻了?”
凤泽握了握拳,慢慢走过去。
“我接到黄老传信,他说的……是真的?”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迟疑。
顾青笑笑:“厚朴堂的大夫诊过一回,黄老又诊过一回,你敢怀疑黄老的诊断,他一定生气。”
凤泽抿紧嘴唇。
顾青歪歪脑袋:“怎么,你不高兴?”
凤泽摇摇头,眼神复杂难辨。
顾青朝他伸手。
凤泽握住她,在床沿坐下。
“我只是,”他顿了顿,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我只是,有些害怕。”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一件事。
堂堂雍王,尸山血海里踏过来的杀神,竟然有一天会因为一件本该喜悦的事情害怕。
可他就是怕了。
当着最心爱的人,他不想隐瞒自己的恐惧。
顾青将他的手掌合拢,捧在手心。
“我也害怕,”她慢慢道,“可是,我们明明早就准备好了。”
她的母亲因难产而亡,她因此恐惧孕育一个生命,但自从与凤泽共度了生死难关,她发现过去的担忧不值一提。
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属于凤泽的孩子。
不是为了延续香火,而是想与他多一个家人,一个血脉相连的家人。
这个孩子或许是儿子,或许是女儿,或许很机灵,或许很呆板,这都不要紧,只要是他们的孩子,就会在关爱与温暖中长大。
这个孩子不需要惊才绝艳,不需要出类拔萃,只要平安快乐就好。
凤泽曾在她的生辰送她一纸素笺,上面写了四个字:久乐,长安。
她希望这四个字也能落到他们的孩子身上。
顾青亲了亲凤泽的脸,笑道:“我在苍州的生祠许过愿,只要我的小将军在,我们一辈子都会平平安安,顺遂无忧。”
凤泽紧绷的脸颊终于有了些许缓和。
他握住她的肩,下巴蹭过她的额角,将她轻拥入怀。
“好,小将军答应你,我们一家都会平平安安,顺遂无忧。”
卧房外,蹲在窗下偷听的四人悄悄松了口气。
小六打了个手势,带着三人无声溜走。
“这下总算放心了。”
来到空地上,他抖抖脚上的雪:“你们是没瞧见,殿下刚才在宫里接到消息,脸色沉得可怕,吓得陛下以为王妃出了什么事,差点跟着一起回来。”
“怎么没瞧见,”师阳道,“殿下进门的时候,你又挤鼻子又弄眼,我都不敢吱声。”
“你们就是傻,”绿瑶鄙视,“殿下没当过爹,你们还没当过?”
小六与师阳互看一眼。
小六举手:“我没有。”
师阳摸摸鼻子:“我倒是有,但殿下的反应你们谁能猜着?”
绿瑶摇摇头,懒得与他们掰扯。
“殿下是关心则乱。”她说完抬脚就走。
小六喊道:“你去哪儿?”
“给王妃热羊肉锅子。”
师阳捅捅身边的白桃:“你不去帮忙?”
白桃瘪着嘴,看他一眼,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王妃、王妃闻到我就吐了,你们说,我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在王妃身边当差了?”
“啊?!”
大雪无声而下。
雍王府的后院鸡飞狗跳。
羊肉锅子冒着热气,雪白的汤汁在炉上咕嘟嘟地响。
世界平凡而美好。
新生孕育着希望。
至于几日后,黄大夫确认顾青怀了双胎,尊贵的雍王陷入第二轮焦虑,那就是后来的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