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丝在毛璃的视网膜上收缩成漩涡状,将昨夜幻象里的七个湿漉漉的戏箱暂时压回到意识深处。
她整理了一下青瓷缸边沿的沉香木喉结,那些千年不腐的檀木此刻正冒着水雾,仿佛刚被幻境里的江水浸湿。
钱导演的选角现场设在旧摄影棚,生锈的钢架上垂挂着三十年代老影院的丝绒幕布。
毛璃口袋里的菌丝手机震动起来,屏幕裂痕里钻出的银白色菌丝正贪婪地吞噬着空气中的情绪微粒——这是比沉香木喉结更敏锐的预警系统。
“这是能创造十亿票房的项圈。”钱导演弹了弹西装内袋里的智能项圈设计图,全息投影在满地戏本焦痕上展示出商业曲线,“但首先我们需要有能戴上它的天鹅颈。”
毛璃的指尖擦过菌丝培养瓶,昨夜浮出水面的沉香木喉结突然发出共鸣。
她望着鱼贯而入的年轻演员们,视网膜上自动浮现出菌丝扫描出的数据:第三位试镜者孙演员的荷尔蒙指数超标127%,瞳孔里沉淀着两团浑浊的金色物质。
“我要演绎《夜奔》里的林冲!”孙演员扯开三粒衬衫扣子,胸肌在顶灯下泛着人造蜜蜡般的光泽。
全息投影在他身后炸开暴风雪特效,菌丝手机突然在毛璃掌心发烫——那些吞噬过千年戏魂的菌丝,此刻正因廉价的情感赝品而剧烈痉挛。
老式菲林摄影机自动运转起来,这是赵戏骨昨夜送来的古董,生锈的齿轮间还卡着半片带血丹砂的漆刷。
当孙演员对着镜头念出“丈夫有泪不轻弹”时,菲林突然迸溅出火星,将全息暴风雪烧出个狰狞的窟窿。
“停!”钱导演却兴奋地鼓起掌来,“这段愤怒值爆表!人工智能情绪监测仪显示观众的肾上腺素能飙升300%!”
毛璃按住翻涌的菌丝培养瓶。
在菌丝构筑的透视视野里,孙演员的骨骼正在发生诡异的形变——他的颧骨被某种透明丝线吊高了十五度,声带里嵌着微型共鸣器,连悲怆的表情都是面部肌肉电击刺激的产物。
“这是戏曲,不是科幻大片。”毛璃在休息室拦住正在补妆的孙演员,菌丝顺着镜面爬满了化妆灯。
镜中突然映出昨夜幻象里的古老戏班,七个湿漉漉的戏箱在孙演员脑后若隐若现。
孙演员嗤笑着拧开鎏金药瓶,倒出三粒增强表现力的神经药物:“观众要的是爽感,您该不会真相信有什么戏魂吧?”他脖颈后的智能芯片闪过幽光,昨夜从钱导演保险柜流出的项圈设计图,此刻正在他皮下组织里生成雏形。
菌丝手机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叫,毛璃视网膜上炸开血红的警告——那些沉睡在沉香木喉结里的老生唱腔,正在孙演员经过变声器改造的喉咙里发出悲鸣。
她捻碎一朵从皱纹里钻出的戏服绒花,鲜红的汁液在掌心凝成一个“危”字。
“我们需要他的数据流量。”钱导演在监控室调出全息报表,商业曲线缠绕着七个漆黑戏箱的投影,“至于戏曲精髓……后期用人工智能修复就行。”
毛璃的菌丝攀附在智能项圈设计图上,突然窥见某个恐怖的细节——项圈内侧的电极排列,竟与昨夜浮出江水的七个戏箱锁扣完全一致。
摄影棚顶灯开始频闪,赵戏骨送的菲林摄影机自动吐出一截焦黑的胶片,上面显影的却是智能项圈勒死天鹅颈的画面。
“那些戏箱在警告我们。”毛璃将菌丝侵入全息投影,七个箱体突然在数据流中具象化,浓稠如墨的戏腔正从箱缝渗出,“每个经典角色都是镇魂棺,强行……”
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谈话,孙演员正在隔壁踹翻老戏箱找信号增强器。
菌丝培养瓶里的陶片刮擦声突然变大,毛璃看见七个戏箱的幻影正缓缓开启第一道缝隙——箱内涌出的不是江水,而是无数被数据异化的戏魂残肢。
当钱导演坚持要签约的电子笔触碰到全息合同时,戏楼方向的暴雨突然灌进摄影棚。
菌丝手机屏幕上的裂纹蔓延成符咒纹路,昨夜青瓷缸里的沉香木喉结竟集体发出老生唱腔。
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孙演员刚戴上的智能项圈原型机突然收缩,将他精心雕琢的下颌线勒出青紫的淤痕。
毛璃接住一片顺雨飘来的戏服残片,菌丝在布料上还原出赵戏骨今晨的监控画面——老人正在给魔镜涂血漆,镜中虞姬的霉斑已蔓延到瞳孔,而真实世界的皱纹里,戏服绒花正在结出带刺的果实。
摄影棚顶部的破洞漏下青灰色天光,暴雨在钢架上浇铸出类似古老戏文的水渍。
赵戏骨的手杖叩击在水洼里,惊散了倒映着的七个戏箱幻影。
老人藏青唐装的前襟别着鎏金掐丝虞姬胸针,霉斑却已侵蚀到簪花位置。
“这不是表演,是献祭。”赵戏骨用紫砂壶接住檐角滴落的雨水,壶身突然浮现八十年前名伶的遗照。
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抚过孙演员脖颈的淤痕,那些青紫印记竟在触碰下化作数据代码流窜。
毛璃的菌丝手机突然自动投影,昨夜吞噬的神经药物在屏幕上凝成迷宫图纹。
她望着监控器里反复播放的暴风雪镜头,发现每个雪片都是被数据绞杀的戏魂残影。
“您送来的菲林摄影机,今早吐出的焦黑胶片在显影液里化成了血水。”
钢架上的水渍突然扭曲成工尺谱,赵戏骨的手杖猛地戳中某个音符。
七个湿漉漉的戏箱从积水里浮出虚影,箱盖开合间传出智能项圈的电流声。
“当年名角儿们用血肉养着这些戏箱,现在...”他掀开随身木箱,霉变的戏服里突然钻出数据线缠绕的机械手。
化妆镜上的菌丝突然集体转向,毛璃看着镜中重影——孙演员正在现实补涂遮瑕膏,镜中倒影却在往脖颈植入微型芯片。
她将菌丝培养瓶按在镜面,两重时空在涟漪中短暂交叠:八十年前的梳妆台浮现,铜镜里名伶点翠的指尖正被数据流侵蚀成白骨。
“您听说过量子纠缠的戏魂吗?”毛璃捻起孙演员掉落的睫毛,菌丝瞬间将其催化成微型全息投影。
暴风雪中的林冲突然分裂成上百个数据碎片,每个碎片都映照着不同演员的变声器参数。
孙演员的冷笑震碎了镜面结界:“您该去直播间卖弄玄虚。”他脖颈芯片蓝光暴涨,昨夜钱导演的项圈设计图竟在空气中化作血色戏文。
菌丝手机突然发出警报,培养瓶里的陶片拼出“酉时三刻”的卦象——正是八十年前戏班沉江的时辰。
“真正的演员在这里。”毛璃将菌丝侵入选角系统,全息投影里的商业曲线突然扭曲成戏台楹联。
她指着被AI标注“无价值”的素人档案,那些黑白证件照正在菌丝缠绕下褪色成老戏单。
钱导演撕碎纸质名单,电子笔却突然爆出火花。
飞溅的墨汁在空中凝成被锁链缠绕的天鹅,每根羽毛都刻着流量数据。
“观众不需要理解经典,”他踢翻老戏箱,七个铜锁扣叮当作响,“他们只需要多巴胺的针头。”
暴雨突然转为血红色,赵戏骨的手杖在积水里画出完整工尺谱。
菌丝手机自动播放老生唱段,每句拖腔都精准对应着孙演员的呼吸频率。
当电子合同再度亮起时,七个戏箱的投影突然包裹住孙演员,将他精心打理的刘海染成花白。
毛璃在血雨中接住飘落的戏单残页,菌丝还原出被删除的候选人信息。
某个面容模糊的少女档案在菌丝浸润下显影——她的证件照背景里,八十年前的戏台楹联正渗出新鲜丹砂。
“找到她了。”菌丝手机突然吸附住赵戏骨木箱里的霉变戏服,全息地图在衣襟的破洞处展开。
七个红点正在城市不同角落闪烁,每个坐标都对应着昨夜幻象里的湿漉漉戏箱。
钱导演的冷笑从监控室传来,他撕毁的纸质名单正在雨水里重组。
智能项圈设计图上的电极突然暴涨,化作数据锁链缠向毛璃的手腕。
菌丝培养瓶里的千年陶片突然集体竖立,在暴雨中敲击出《夜奔》的武场锣鼓点。
菌丝手机最后一次预警时,毛璃正凝视着候选人少女的瞳孔特写——那对琥珀色虹膜里,八十年前的虞姬正在用血泪补画眼妆。
赵戏骨的紫砂壶突然蒸腾起带血水雾,在空中凝成半阙《牡丹亭》的唱词。
摄影棚顶部的破洞漏下最后一缕天光,照亮了孙演员遗落的鎏金药瓶。
瓶底浮现的二维码在菌丝催生下绽放成彼岸花,每片花瓣都裹挟着被数据异化的戏魂哭嚎。
毛璃踩碎花茎时,七个戏箱的铜锁扣同时发出解封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