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的药效还没过去，两个人还昏睡着。
戴着他们身上的氧气面罩和各项生命体征监测仪，看的人心里揪的难受。
“手术很成功，只要术后没有太大的排异反应，病人应该会很快康复的。”
医生摘下口罩，安慰的对余音说。
余音却又问：“那余乐呢？”
“他很年轻，常年锻炼，身体各项机能都非常好。比起你父亲，你弟弟应该会更快恢复，三天之后差不多就能下床了，一周伤口拆线，之后就可以出院静养了。”
余音松了口气。
余俊华和余乐并不在一个病房里。
余乐住的是普通术后监护室，而余俊华还要监测肾脏排异反应，所以住在更严密的特殊监护室。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余乐才幽幽转醒。
林秋萍守在余俊华那边。
余音守着余乐。
看到他无力的抬了抬眼睑，余音急忙凑过去问：“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余乐脑子还有些混沌，无力的咽了咽嗓子，他气若悬丝的说了声：“一点点。”
移植器官的伤口有十几公分长。
术后的麻醉药效退了之后，肯定是会疼的。
趁着他还没醒，余音让医生给余乐用了最贵、效果最好的镇痛泵。
余乐嘴唇很干。
但是术后24小时是禁食禁水的，余音只能用棉签沾了水，轻轻将他的唇润一润。
又过了半个小时，余乐的意识才慢慢清醒。
他沉沉的哼出口气，第一句话便是问：“手术怎么样？爸那边情况怎么样？”
他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一些。
刚出手术室的时候，余音要把耳朵贴在他嘴边，才能听到他说的话。
现在只是坐在床边，也能听清了。
余音又用棉棒擦了擦她的唇，温声说：“手术很成功，爸还没醒，但是医生说他情况很稳定。你别想那么多，先把自己身体养好。”
“嗯。”
余乐乖乖应了声，半眯着的眼睛又缓缓闭了起来。
做手术很伤元气。
他需要时间来慢慢恢复。
器官移植不是普通的小手术，术后24小时要一直挂消炎药和各项营养药，余乐身子虚，很快便又睡着了，余音便在床边一直守着。
等到后半夜的时候，余俊华也醒了。
他到底是年纪大了，身体各项机能都不如余乐，两人同时从手术室出来的，但他足足比余乐晚醒了好几个小时。
余音让护工暂时看护余乐，她到特护病房去了趟。
余俊华大概已经醒了一会儿了，现在身体虽然虚弱，但是已经能慢慢说清楚话了。
看到余音，余俊华的眉心拧了拧，重重的呼出口气说：“我到底做了什么手术？”
“就是个小手术而已，你先养身体，等你好一点，身上有力气了，我再跟你仔细说。”
余音用最自然的声音说。
她知道瞒不住余俊华，但他刚做完手术，正处于最最虚弱的时候，余音怕他知道之后太激动，会影响恢复。
“音音，别瞒着我，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因为刚做过大手术，余俊华说话根本没有气力。
可他却一直在看着余音。
余音叹了口气，只能如实说：“你的肾脏出了问题，做手术换了颗肾。”
这话一出，余俊华倏然愣住了。
这么大的手术做在他身上，他就算身上没有力气，动弹不得，也能隐约猜到几分。
但是换肾——远远超过了他的猜想。
最近这段时间的事情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余俊华像是想到了什么，费力的扭头在病房里环视了一圈之后，突然问：“余乐呢？余乐怎么不在？”
事到如今，再偏他已经没有意义了。
余音呼出口气，慢慢说：“余乐在其他病房，器官库没有合适的肾脏，你的病情又不能拖，所以余乐主动给你移植了一颗肾。”
“他现在情况很稳定，我妈在那边陪着他，你别担心。”
余音在努力安抚余俊华。
余俊华却憋了口气，情绪激动的问：“是你让他给我做移植的？”
余音摇摇头：“不是，是他自愿的。”
“他……他……”
余俊华呼吸越发急促，身体上伤口的疼痛，根本压不住他激动的情绪。
余音站在病床边，想劝他平静一点，余俊华却没给她机会，虚弱但气急败坏的说：“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你们瞒着我，还私自替我做决定，我自己的身体，应该由我自己来做主！”
“余乐凭什么给我肾？我有说过要他的肾吗？他——咳，咳咳！”
话说的太急，余俊华剧烈的咳嗽起来。
伤口在腰上。
他咳嗽的时候，伤口被震动牵扯，就算有镇痛泵，依旧剧烈的疼起来。
余俊华的脸色骤然煞白，但他咬着牙没有吭声。
余音却慌了神，一边轻拍他的胸口帮他顺气，一边解释说：“爸你先别急，你刚做完手术，太激动会让伤口裂开的。我知道这件事瞒着你是我不对，但我之所以瞒着你，就是怕你知道之后，会居然决然的拒绝手术。”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觉得你这些年来对余乐并没有尽到父亲的指责，所以你没有理由要他的肾。”
“可你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啊，就算你心里不接纳他，可他始终姓余啊，他是你的孩子。如果他明明可以救你，却眼睁睁的看着你死掉，你觉得他心里会好受吗？”
余音的声音很轻。
可是她这番话，却像是有千斤重，压得余俊华说不出话。
扎着置留针的手攥住。
余俊华眉心不易察觉的颤了颤，压着微微发抖的嗓子，低声说：“他才19岁，他不应该做这么大的牺牲。”
余音摇摇头：“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父亲只有一个，只有你活着，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认同和接纳。”
“在做手术之前，余乐曾经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他曾完全站在你的角度上，认认真真的想过，所以他理解你心里过不去的坎，理解你不喜欢他，其实跟他无关，你讨厌的只是你生命里的污点。”
“他说你是个好父亲。”
“他还说他从来没有怨过你。”
余音越说下去，余俊华的眉心就越是紧绷。
等她说完，余俊华突然把脸扭到了另外一边。
他好久没有再说话。
一直等到第二袋消炎药输完，余俊华才重新扭过来。
“他现在怎么样？”
“我过来的时候，他还睡着。医生说他身体机能比较好，情况比较稳定。”
余音如实回答。
余俊华的眉心松了松，突然又说：“我想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