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只是在互相利用罢了。
这样想就不会感到受伤了。
她一直都没有考驾照,这是她第一次开车,还是上雪坡。车是自动挡,不需要挂档,尝试着踩刹车就好。车上只坐了她一个人。身后还有几辆车在追赶她。
她想起来张昌挡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样子。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情感真奇怪,她至少应该感到感动,但她只觉得张昌是自愿的,她也不会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对他的印象更好。她琢磨自己为什么决定杀死卢子谦,自己难道不是有更多的问题需要问他吗,以后也许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吧。还是因为他冲陈源开了枪,自己想为陈源报仇吗。她想起来诺筱叶被击中的场景。她竟然有些怀念他们了。怀念和他们相处过的时光,悲伤的、快乐的。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想自己已经够了解人了。最后这趟旅程中,每一个接近真相的瞬间,她的思想都在发生改变。她有时候想问,我是不是没做错什么。她知道没有人会关心这个问题的。也许孙越会认真听一听。卢子谦的话……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又感到有些惊讶,她现在能想到的,是现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了吗。她终于已经把零班的虚幻抛之脑后了吗——了解了他们之后,你还会感到喜欢吗。
会吗?
……
她反而开始喜欢自己了。她意识到,其实自己很聪明,在最后一次破局中,多次准确地意识到规则漏洞,并善于和队友配合,达成良好的合作效果。其实,她也很强大。她现在变得比那些人都强大。她可以面对自己一直以来逃避的真相了。她一下就学会了在雪地里开车,还有如何迅速给枪支换弹夹。诺筱叶整容又爱妒忌,欧樾童——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罢了。陈源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没有一点情面,王君皓冷血又自私,纪霖泉胸无大志——根本就是王君皓的小跟班。钱雨汐——欺软怕硬,不务正业。商阙让人觉得精神不正常。和这些人真实的一面比的话,她更喜欢真实的自己。总不能为了那些她不喜欢的人,变为自己不喜欢的样子吧。她真的需要这样建立起的友谊吗——可她竟然开始怀念了。她在雪地里开着车,上着坡。后面的三辆车跟上了。后视镜里,她看到王君皓在开车。
她突然发现,她已经不在意那些人喜不喜欢自己,或者关系好不好了。他们已经成为了过去回忆里的一部分。她总是会拿出来怀念的,不管好与坏,就像放电影——尤其是放音乐的时候。
王君皓那辆车上坐着靓苏晟。再后面的车上,开车的是郭悦,后座坐着韶营。另一辆车上,开车的是夏珍珍。她突然觉得有些意外,怎么最后活下来的,还有班里的那几个边缘人了。这时候她觉得有些惋惜,不应该直接把卢子谦杀死的。可她想了想,关于谭鸷瑶,她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她觉得卢子谦还有更多她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比如这几年外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她出去之后,应该去找谁呢——回家,她已经好久没有回过家了。她想起来她躺在病床上,妈妈给她削苹果。
她总在讨好身边的人,讨好所谓的朋友。她从来不讨好妈妈,因为就算不用讨好,妈妈也喜欢她。妈妈永远喜欢她。
那么后来呢。妈妈去哪啦。
车身传来感受到剧烈的震动,郭悦的车从右侧撞上了她。夏珍珍从左面撞了过来。韩孝然这才意识到她在上一关的举动自然会延续到几个人在这一关时对她的仇恨。而且,这本来就已经是最后一关了。
只有一辆车能留在山顶。
其实有一个很好解决的办法,所有人都上一辆车,不就都可以通关了吗。
她这才注意到车上有对讲。她按动开关,一边用力把着方向盘,不让车子因为打滑而失去控制。
她一只手拿着对讲,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就算只穿单件,也不会感到冷。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她要说,我们就不能相互和解,一起完成这一关吗——反正能通过每一关的人是有限的,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如合作吧。她真的开得了这个口吗,她要求饶吗——不是她差点把所有人都杀死吗。
“我们……合作吧。”对讲里传来王君皓的声音。
“这个频道只有我们两辆车听得到。”王君皓继续说,“韩孝然,我们说过,如果还有机会的话,要兑现当时的交易对吧。”她想起来在监狱实验的时候——明明只是度过了二十四个小时,却像是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了。
“你打算怎么合作?”韩孝然按下了录音键。
“先解决到郭悦。”王君皓说。“你把车往右边靠,我们在后面帮忙。剩下的一个人就好解决了。然后,我们三个可以上同一辆车。”
“可以。”韩孝然说。对于她来说,这已经是最理想的结果了。“不过……靓苏晟没意见吗?”她觉得靓苏晟大概还在想着怎么保全所有人。她这时候回过头,透过后车窗,只看得到王君皓,盖满雪的越野车远远跟在她身后。她把方向盘往右打了两圈,这时候,王君皓突然加速,侧面朝郭悦撞了过去。郭悦的车开始打滑,转了几圈之后,翻滚着落了下去。
卢子谦说的没错,王君皓果然是这个班最靠谱的合作伙伴。韩孝然想。
这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是一场殊死博弈,他们都意识到了,在这场游戏里,死亡——就是真正的永远消失了。而韩孝然就算真的失败了还可以重启。只是自从监狱实验之后,她就不想把经历过的再体验一遍了。她突然想到,如果她在当时陈源死去的当下重启,是不是陈源也就可以复活了——她还是对陈源抱有幻想啊。即便那时候面前的,已经不再是想象中的,而是最真实的陈源的时候——她还是把那份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