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轩阁内,男子侧卧榻上,一手支撑着头,一手拿着手中的书,沉静而平和地看着。
只见掌柜地拿着信道:“主子,有您的信。”
男子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男子看了看信,上面依然没有什么字迹。打开之后,里面除了信笺什么也没写。便不觉地笑了起来,随即沾湿信笺,看了上面的诗句,低声道:“我已阅之需几钱。”
男子笑意更浓,将信笺收于怀中,不多时提笔写了:“衣催莲女织,已泊城楼底。抵掌夸覃壑,万乘出西河。金鞍旧良马。”
随后将信笺封好,着人送到了霍府。
长养熏风拂晓吹,渐开荷芰落蔷薇。青虫也学庄周梦,化作南园蛱蝶飞。
霍予兮收到信笺的时候已然是午后,百无聊赖地荡着藤椅,缓缓拆开手中的信笺呢喃道:“衣已抵百金。”随即放下手中的信笺,看着眼前的已经凋落许久的海棠树,静静眯着眼睛,嘴角不知道何时噙了笑容。
正想着,只见采苓连忙跑过来,附耳小声道:“小姐,大姑爷来了。”随后面露难色道:“好像身后还跟着一位,说是琼姨娘。”
霍予兮猛然睁眼,连忙皱眉道:“你没听错?”
采苓咽了咽唾液,小声道:“没错,老太太特意和采菊说的,让她来请小姐。”
霍予兮身子没动,闭眼微皱眉头。沉心静气道:“嗯,你去告诉祖母昨日去宫里和二殿下还有公主吃了酒,一会整理妥帖了就过去。记得声音大些,让大姑爷听见。”
采苓会心一笑道:“奴婢省得了。”
采苓连忙抬步大步去了寿喜阁,见到霍老太太正神情漠然坐在正首,一旁坐着的是周振长,身后站着的是琼姨娘。另一侧是大太太二太太还有苏氏,见过礼之后采苓便提高了音调道:“小姐说昨日和二殿下和公主吃了些酒,收拾妥帖了就来。”
霍老夫人颔首,肃声道:“嗯。”随后和周振长道:“湘儿说你这家大业大,忙里忙外的,今儿怎么有空来这儿啊。”
周振长面露难色,嘴巴微微翕张,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断的摩挲,犹豫道:“这前几日一直没得空,想着送云湘过来的。这不今日好容易得了空就赶紧过来看看祖母了,云湘怎没看见她?”
霍老妇人脸色一沉,似有怒气道:“湘儿好的很,自打回来吃的好睡的香,看着可是比日前回来的时候好多了。现在刚哄着孩子睡了,这什么都好,若是你忙不过来,还是回去吧,不用惦记。”
周振长身子似坐不住似的,身子正了正道:“云湘能在这安心养身子我自然是放心的,我知道云湘这次回来心里是不高兴的。这件事是我不对,若是她不痛快要是打还是骂我都受得。”
话方才说完,霍予兮盈盈走了进来,看着对面姐夫身后的人,猜想应该就是琼姨娘了。只见这女子低眉垂首,看不出什么表情。穿的倒也不似大户人家的做派,霍予兮内心不禁冷笑。
霍予兮迎面见礼道:“予兮见过大姐夫,大姐夫过的可好?”
周振长抬眼一瞧,发现霍予兮已然换了个面貌,几年不见越发出落的明媚秀婉,端庄有礼。
周振长原本还有些忐忑拘束,听霍予兮这么一说,便轻松了口气,笑道:“三妹妹几年不见倒是变得更清秀慧中了。”
霍予兮斜睨嗔道:“大姐夫夸人的功力越发见长了。”随即抬眼看了看后面道:“呦,这位姑娘我怎没见过?”
只见琼姨娘连忙抬首低声道:“三妹妹,我姓琼,现在是琼姨娘。”
霍予兮见她说话倒是有些底气,点了点头道:“原来是琼姨娘啊,对了,怎么没看见秦姨娘呢?”
霍老夫人听了,暗自有些解气,便说道:“她什么时候能到前堂见客了,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霍予兮转头走到苏氏身边,不以为意道:“哦,对啊,这不是看见琼姨娘了么,一时间忘记了。祖母也是的,霍府的规矩也忒严了些,你看琼姨娘不就来了么,祖母也要让秦姨娘多出来走动走动才是。”
琼姨娘此时听到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低头看了看周振长,他的脸色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碍于面子又不好说话,只能听着这冷嘲热讽。
霍予兮见她没什么动作,只觉得她管理表情的能力还是不错的。便问道:“我听大姐说大姐夫每天都特别忙,大姐夫最近在忙什么呀?”
周振长缓了缓神色柔声道:“除了在朝为官之外,就平时打理一些庄子铺子之类的,少不得离开人。”
霍予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我听着大姐夫可是也算富贵了呢!但是那日我向大姐讨要些头面配饰,大姐告诉我她当掉了,我大姐说她不喜欢,偏偏我就喜欢的不行,既然不喜欢可以送给我呀,自小她什么好看的都留给我。真的是,大姐夫你可得说说我大姐。”
周振长听罢一时之间窘迫不得,便连忙问道:“云湘真这么说?这事她不曾告知于我,可是有什么误会?”
霍予兮假面徉装不知,摇着头道:“不知道,许是大姐婚后知道过日子了呢,以前这府里的好东西可都是大姐的。唉,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看我大姐是有了夫君忘了妹,啧啧……”
周振长听完,不禁内心也怜惜起来,不曾想这云湘现在竟然这样子,实在是有些悔恨,暗自觉得自己最近的做法真真伤了她的心。其他人不知道,此时的大太太和霍老夫人相视一笑,看着霍予兮。霍予兮转过头看了看霍老夫人,连忙笑道:“祖母,你说大姐现在这么会过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姐夫苛待大姐呢!”
转眼再回头看着周振长笑道:“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大姐经常说大姐夫温柔体贴,是个难得的好君郎。”
周振长原本有些不知所措,暗自悔恨着,听她如此夸赞自己,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道:“三妹妹谬赞了,我能娶到云湘是我的福气。”
霍予兮连忙笑道:“大姐夫别谦虚了,我倒是羡慕大姐,一身轻松。不像我娘,什么都操心,什么今天这个铺子收成啊,这个街坊邻里的开销用度啊,说的我一个头两个大。你看看我娘天天守着那些账本生生地憔悴了不少。这不前一阵还逼着我看账本呢,无聊死了。人家都说我爹娶了个好媳妇,可羡慕了,就我知道其中的辛苦,你看我娘还乐得自在。抱着账本天天在那里乐,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周振长听了这话也不置可否,只有琼姨娘一脸的煞白,只是觉得今日的霍予兮完全就是上来不留情面的打压,还对着周振长一通指点。
周振长神色有些窘迫,勉强着笑道:“三叔母向来都是这么贤惠,三叔确实是有福气的。”
霍予兮暗爽,想着既然家里都是长辈,不好撕破脸,那就自己来吧。作为小辈不能对着外人指手画脚,说自己家的事你可没办法,愿意过来那就听着吧。
霍老夫人见霍予兮一通炮轰表示强烈支持,尤其是云氏就差做面锦旗赠给霍予兮了。霍老妇人见提点的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行了,天天让你拿账本你嫌烦,以后到了婆家你怎么主中馈,难不成你天天伸手要钱去?好的不学,就学些没用的。”
霍予兮故作心虚道:“我说的也没错,实在不行不是还有祖母和爹爹么。”
苏氏也帮腔道:“好了,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打小就没个规矩。振长你别往心里去,你三妹妹自小就爱告状。”
周振长略微尴尬,连忙说道:“三妹妹一直都是爽快的性子,快言快语,我倒是觉得不应该拘着才是。”
霍予兮连忙笑道:“娘你听见没有,大姐夫都说了吧,不应该拘着我。”随后还一副摇头晃脑的模样,做了个鬼脸。
二太太蒋氏暗自佩服霍予兮,上来就开始不留情面,这功力真是无人能比,也就是仗着自己岁数小可以随意说,放在自己这可没这胆量。不过终究是自己家人受了欺负,上次因为霍瑾的事,要不是她还真解决不了,想到这也不禁对这个侄女生了好些好感来。
大太太可算是出了口恶气,之前看见那琼姨娘气都不打一处来,碍于自己是长辈,不能发作。还好恶人自有人收,想到这越看霍予兮越喜欢,便笑道:“好了,这予兮闹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早都习惯了。振长,等一会云湘醒了你去看看她吧,孩子也吃的好睡的香。”
周振长整个人也柔了下来,想着之前的事,越发觉得对不住霍云湘,便连忙道:“好,在家的时候也是一直想着孩子。一忙完就赶紧来了,我这就进去看看。”
琼姨娘见周振长想要进去,也跟在后面准备一起进去,只见霍予兮拉着她,嘴角带笑道:“琼姨娘,都说小别胜新婚,现在想必大姐夫和我大姐有不少体己的话要说。更何况我大姐的闺房外人不便进去,你还是在这等等吧。采苓,快给琼姨娘上些吃食,泡壶好茶,可别冷落了客人。”说完,便随着一众进了后院。
琼姨娘一听,只觉得对面这人今日是处处针对自己,手也不禁攥了攥。只是今日自己确实是跟过来的,也确实是客人,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好发作,便抬头迎上她的目光道:“三妹妹客气了,既然不便我就在这多等等也无妨。”说完,转身坐到椅子上,只是嘴里还咬着后牙槽内心不断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