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今日的天气阴沉沉,让人分不清是日头还是黄昏,霍予兮换了衣服说了些话头便回了府。
胤承见今日天气不好,便想着去看看齐安。
只见齐安在看着霍予兮送的话本子,一边看一边乐,仿佛今日她并不是很害怕。便问了一旁的侍女,齐安今日怎么样。
琴孺见状,连忙向前屈膝见礼道:“今日霍姑娘来过之后,和公主一起去了太后那里,回来觉得心情不错。”
胤承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胤承进了门,发现她在傻笑便问道:“什么书齐安看的这么认真,我进来都不知道?”
齐安放下书,乐呵呵地说道:“我在看予兮姐姐送的话本子,也就是小人书。那上面画的可好玩了,我都快看完了。”
胤承点了点头笑道:“平日让你背个四书五经就打瞌睡,这话本看的可是精神的很。”
齐安清了清嗓子道:“予兮姐姐说了,不管什么书,只要能在正规的书房买到那就是值得去看。”
胤承摇了摇头道:“你倒是会强词夺理。”
齐安大摇大摆地背着手说道:“非也非也,兴趣乃学有所成的第一步。所谓学以致用方为学之上策。若是了无生趣,于念死书何意乎?”
胤承见她突然一本正经地样子,不禁笑出声道:“我猜你这句话应该是和霍姑娘学的吧!”
齐安转过头,把头一扭哼哼道:“予兮姐姐说的有道理。”
胤承垂目,目及一团桃花粉绢,便问道:“齐安,你的手上怎么了?”
齐安抬起手臂,晃了晃手指头,走上前笑着说道:“今日我手指受了伤,予兮姐姐给我包扎的,哥哥也看见了吗?这个结是不是很特别?”
胤承看了看她摇晃的手指,连忙按住,看了看上面的结。心头蓦地一悸,心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戛然而止,整个人像定格了的画面一动不动。
胤承的眉眼之间似是不听使唤,有些微颤,直直盯着齐安的手。
齐安看了看胤承,好像表情有异,便不解地抬头问:“哥哥?”
胤承茫然间缓了缓神色,连忙问道:“你说这是霍姑娘系的?”
齐安点了点头,愉快道:“对啊,这是予兮姐姐的独家秘结。”
胤承一时间觉得眼眶有些微热,失笑道:“这结好看。”齐安看着哥哥的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胤承回过神来,看着绣帕说道:“你的伤口应该好了,这绣帕上面有污秽,我帮你处理吧。”说完,便伸手去解绣帕。
齐安还没等回答,只见胤承大手几下子就解开了。齐安懊恼道:“这结我还想再戴呢,哥哥怎么给拿下来了。”
胤承收起绣帕道:“绣帕本来就已经脏了,戴的时间长了对手指不好。”
齐安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哦。”
胤承收起手中的绣帕道:“我还有事,先走了,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随即大步迈出门。
回到承鹫殿,胤承看着手里的帕子,紧紧地握住。眼前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拿出自己书格之上的素帕,一时之间陷入了从前的画面。
彼时的天风轻云淡,那是春寒料峭刚过不久,远山桃花遍地散乱,像是自己的心绪一般杂念丛生。母妃的死对自己来说无非是晴天霹雳,小小的心灵也是死灰枯槁般沉寂。一个人默默走在后山上,望着那一丛丛开的正好的花微微出神。
只是有一朵开的极其艳丽,太过娇艳,生生将旁边的一众花比了下去。胤承好奇地走进里面,看着那花便想起了母妃生前的模样。母妃喜爱花,所以父皇为她种满了芙蓉,母妃生前最爱的芙蓉并未陪伴她走到最后,那时的芙蓉并未开放。胤承替母妃婉惜,便想着若是这朵花能陪着母妃也是了无遗憾了。
遂伸手触碰,只是还没触碰到花蕾,便被周身的刺刺伤。那刺微弱的肉眼基本难以看见。许是刺的太痛,胤承便收起了手臂。
只是没有许久,很快自己的手指肿胀的好似一个发了霉的木头,绿的紫的相互交替着,胤承只觉得头脑发胀,手中的手指不停地抖动。
正在自己冷汗直流的时候,身后一个稚嫩的小女孩大声斥责道:“你在干什么?”
胤承连忙转头看去,稚嫩的模样,胸脯挺得直直的,眼神之中还带着愤怒和不屑。胤承忍着疼痛说道:“我见这里的花好看,就想着进来看看。”
女孩眉头一皱,连忙走近一看,见他手指肿胀的厉害便斥责道:“哼,一看你就是来偷花的。还说来看花,这手指头都这样了。这花是我的,你别想打它主意。”
胤承茫然失措,有些心虚道:“我见它开的甚好,想着能送给我母妃。我不知道这是你的花,我以为它只是随便长在这里的。”
女孩将信将疑,看了看他的手指,嘲笑道:“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若是老老实实的,手也不能这样子。”说完,将怀里的瓶子打开,向他的手指头上撒了一些黄色粉末,然后拿出手帕缠了几下,观察了一会道:“好了,今天你还好是遇见了我,不然你这手指头可算是废掉了。”
胤承看了看手上的素帕,连忙问道:“你方才给我涂的黄色的是什么?”
女孩白了一眼道:“自然是解药,你个呆瓜。这里的花可不是普通的花,一个不小心你就毒死了。”
胤承恍然一惊,连忙问道:“真的么?你在吓我吧。”
女孩没好气道:“我吓你干什么?不然你再试试,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胤承连忙起身,低声道:“我信,我信。你说这花是你的?你养这么多花做什么?”
女孩也起身,随手摘了一朵放在药篓子里嘲道:“自然是有用,不然我是吃的太多没事做么?你快出去,别打扰我采药。”
胤承见她似有不悦,便止住了话头,转身出去。打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在他心里一直想问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再问了。
回宫后的胤承经常会想起这一天,想到那个小女孩,甚至还想把她找到。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没再看见那个人。
今日不曾想过能再次见到曾经的那个人,那个虽然蛮横但是有着菩萨心肠的小女孩。胤承此刻心里说不出的感动,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相遇,细细想来第二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在那片山上。
胤承看着手中泛黄的素帕,曾命人清洗过后留存起来,今日的绣帕依然是她的,只不过绣帕上多了些绣字,上面绣的是“端阳”。
胤承看着上面的名字,眉峰紧蹙,呢喃道:“端阳,又是这个人。在她心里,这个人为何如此重要,竟然绣帕上都是他的名字?”
胤承叫了夜影,命他连夜去找寻端阳的下落。这么些年,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三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他当真只是她的师父?还是说在她心里他并不只是她师父?
胤承想到这里不禁心中大为不悦,原本还沉醉在以前的记忆,笑从心起。又看到这上面的字暗恼不已,无从发泄,于是大步流星出了宫。
来到以往两人相识的地方,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在桌案上提笔写下几句话:“对坐东厢里,橘香留手夷。遥想当时事,回眸羞红时。”想着想着,又突发奇想,随笔写道:“今日忆往昔,救伤后山里。却道眼前人,原是故人矣。”字词浅显,通俗易懂。写罢,默默地叠起来放置最里面的书层中,像是自己的秘密存储在那无人的角落里。
霍予兮从宫里回来,就看见祖母正在盯着帖子挑挑拣拣。凑近一看,都是各种画册和人名。
“祖母这么认真是在做什么?”
霍老夫人头也不抬,凝神静气道:“在给你大哥二哥寻定亲的人家,你来看看哪个合适?”
霍予兮一瞬间觉得惊奇,便嗤道:“二哥我没听错吧,哪个姑娘会愿意?”
霍老夫人白了一眼道:“你也别这么说你二哥,他虽然不像你大哥是进士出身,又没有你哥哥那样有军衔在身。但是你二哥他性子还算不错,平时不过就是喜欢不学无术,寻个低门小户的还是不难的。你二伯给他在朝中托关系找了个活,做个修武郎还是不难的。”
霍予兮不置可否,八品官确实不是难事,就是这俸禄少的可怜。
霍予兮翻了翻帖子说道:“祖母可有相中的?”
霍老夫人点了点说道:“倒是有个不错的,冯家。她家这次女还可以,她外祖父是先帝时候的状元郎,说起来也是书香世家。她父亲也在翰林院任职,虽然你大哥现在官职不大,但是以后许能升任上去,毕竟以后若是成了亲家,也能提携一二。”
霍予兮点点头道:“说起来也算是清贵,听起来不错,祖母觉得好就定下来。”
霍老夫人又翻了翻,说道:“我看这家丫头还不错,她爹只是个正六品,还是嫡长女,配你二哥足够了。”
霍予兮看了祖母挑挑拣拣,还真是觉得这是个辛苦不讨好的活。万一最后牵线搭桥错了,还不如不做,费力不讨好。于是本着能躲就躲的想法,还是默默的闭上嘴,静静地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