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只要重新来过，就能重新拥有她。
自这场如同幻梦的重生中醒来后，他庆幸一切都如自己所想的那般。
及时的接回了妹妹，与她朝夕相伴，护着她宠爱着她，将所有会伤害她的人与事，扼杀在萌芽中。
可当有一日，他察觉到，一个陌生的女子，与他记忆中的妹妹竟如此相似。猜测在长久的探寻中得到了证实后，他的心便日夜如火烤油烹，永无安宁。
他本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可今夜借着酒意，他将这层伪装的窗纸捅破了，他是有些后悔的。
玱玹将手缩了回来，慢慢的走到她对面坐下，看着这张还算熟悉的脸，哑声问道。
“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小夭垂眼观心，不去看玱玹。
虽然早就猜到玱玹的情况也如她一般，可是当从前相依为命的哥哥坐到了自己对面，到了坦诚相见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你出现在玉山城下，接她回去的时候，大概猜到了。”
小夭的声音轻如秋风，听得玱玹心底发凉。
“这么早之前你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嗓音艰涩，喉间涌出腥甜之气。
曾经最亲近的人，再见到他时，却只当自己是个陌生人。
“如今我是金天瑶，一直在你身边的妹妹叫高辛玖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做天下之君多年，杀伐果断，算无遗漏。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的。
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重生后要寻的人，竟然分成了两个人！
“溯洄镜，随心念所至。”
小夭终于抬起头，看向玱玹，她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的让玱玹觉得可怕。
“所以，你是为了他，才变成金天瑶的？”
虽然是句疑问，可答案心知肚明。
小夭唇角勾了勾，坚定的点了点头。
“是的。其实你也知道，我一直想做的是清水镇的玟小六，不是高辛的大王姬。”
玱玹俯身，用双手撑着案几，眼尾猩红，直勾勾的盯着小夭。
“即使他依旧与我为敌，你还是会选择他？”
那双从来带着温润笑意的眼眸，流露出无尽寂寥，如坠入深渊抓住了那最后的一丝光亮。
是将他拖进更深的黑暗中，还是将他救出重见光明，仿佛只在小夭的一念之间。
长睫微敛，小夭悠悠开口。
“为什么要支开高辛玖瑶？”
玱玹一怔，似乎没有料到小夭会问出这个问题。
“玱玹，你早就清楚自己想要的是谁，又何必为了一丝执念而乱了心神。”
小夭看向玱玹的身后，那里黑暗的没有一丝光亮。渔船上的烛火，早已被河面升起的雾气所遮掩。
“如今，相柳不是你的敌人，我也不是。”
玱玹突然扶案大笑起来，笑声响彻河岸，带着无以言状的落寞与凄凉，不远处醉酒的人从桌子上爬起来，看了过来。
小夭放下手中的酒杯，挥袖投下一层禁制。沉默得听着这笑声渐渐平息，直至最后，只剩风声呜咽，席卷在二人之间。
“神农军下场如何，你我都清楚。在他暗中为神农军周旋时，就已经站在我的对立面了。”
“小夭，你还不明白吗？他若放不下辰荣军，我与他，就注定会有一战。”
“届时，你要站在他身边，对我刀剑相向吗？”
玱玹目光如炬的凝视着小夭，仿佛是为了让她说出最残忍的话，用以逼着自己做出最后的决定。
“我不希望有那一天。”
玱玹说的是事实，也是她最害怕会发生的事。
神农军是横跨在相柳与玱玹之间的鸿沟，也是她与相柳的。
玱玹听见她的回答，慢慢坐直了身子。他从之前的癫狂中清醒过来，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我也不希望。”
“统一大荒，不是只有用武力来解决这一种办法。”
有细小的花瓣飘落入她面前的酒杯中，在酒水中荡漾。
玱玹微微皱眉，似乎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时，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哥哥！”
高辛玖瑶从旁边小径跑了出来，身后跟着的苗莆一脸慌张。
“姐姐说有事，就是与你拼酒呀？”
在看到散落一地的酒壶时，高辛玖瑶咋舌，对小夭的酒量颇为佩服。
小夭笑着回道，“不过是凑巧了，便一起喝了两杯。”
玱玹在看到高辛玖瑶后，眼神便柔和了下来，脸上挂着宠溺的笑。
“不是让你早点休息吗？怎么又跑过来了？”
高辛玖瑶嘟着嘴，“一想到明日就要回去了，我有些睡不着，去你的房间找你，可是你不在，我便想着来这找姐姐再说说话。”
玱玹看了小夭一眼，笑道，“你若喜欢这里，可以多逗留两日。蓐收那儿我去说。”
高辛玖瑶欣喜的问道，“真的吗？”
随后对小夭说道，“姐姐明日会离开赤水城吗？再陪我玩两天吧。”
玱玹的计划她是知道的，这次回到高辛，恐怕以后都没什么机会再与小夭相见了。
几个月的相处，她对这个总是能宽慰她的姐姐，还是有几分不舍的。
小夭想了想，点头道。
“好。”
面前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前世与今生交错。心中的天平在他还没看清自己的心时，就已在无声无息的倾斜。
小夭与他们告辞，自己朝着已经熄灭了的篝火后走去，风卷着灰烬，飘散在空中，有微弱的火星闪烁，渐渐黯淡下去。
她只说玱玹心有执念，自己又何尝不是，万事难全，各有得失。
她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小夭走在空荡寂静的街道中，停下了脚步。有一人站在长街尽头，白色衣衫在昏暗的月色中，尤为醒目。
“防风邶！”
小夭大声的喊道，快步向那人奔去。相柳听到她的喊声，懒散的嗯了一声。
小夭扑进了相柳怀中。力道之大，将相柳扑的趔趄了一下。小夭不管不顾的紧紧抱住他，将脸埋进了相柳怀中。
“相柳！”
她在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中，闷声唤着。
“怎么跑得这样快，被狗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