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呀,若是只有寥寥数人前来听学,你会不会很失望?”
楚襄:“……”
她一门心思想着通过读书听学,使百姓们得以明理、知礼、正心,各个奉公守法,安居乐业,却忘了她身处何种时代。
很多老百姓觉得他们注定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自家孩子读书有什么用呢?
尤其是女孩子,将来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让她读书干什么?
有读书的时间,不如多干点活。
然而事情的实际发展,比楚襄想象得要乐观一些。
县里开学堂了?开就开呗,和他们有啥关系。
什么?公主殿下开的?还要求尽量招满一百人?
那他们不能辜负了殿下的心意!无论如何,都得捧个人场。
至于这学到底上几天,回头再说,大不了找机会多请假呗,总不至于耽误了干活。
所以,当楚襄看到大半个县城的适龄孩子前来入学的时候,一腔忐忑顿时变成了满怀欣慰。
系统则是默默地发出感叹:那一拨抗疫之举真是把永宁百姓的人心收拢得明明白白。
楚襄心情好,故意逗自家统子:“伏公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儒,真该把你送去,听听人家是怎么讲学的。”
她说到做到,果真请来了伏申讲学。
只是请的过程不那么顺利。
基于自身对伏公的了解,楚襄没有出面,只派了明月去。
即便如此,明月刚到伏家,仍是吃了伏申的冷脸。
“公主殿下是想让老夫为她写文章,钓取声誉?恕老夫难以从命!管事请回吧!”
明月:“……”
伏申儿子:“……”
儿子在伏申耳边偷偷说:“爹,您有没有想过,殿下也许压根就不知道您是谁,只是在乡邻之间听说您曾讲学,所以这才请您去学堂做讲学先生。”
伏申:“……”
不好意思啊,属实是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从前的遭遇令他笃定地觉得,这些世家贵族来找他,就是让他写文做赋,弘扬声名的。
他险些忘了自己早已隐姓埋名,如今只是个普通人。
明月这时又奉上了束修,说是给县里孩子统一交的束修。
伏申这下倒是很诧异。
也不知道这公主殿下怎么想的,如果单纯只是为了博个好名声,那可真是“用心良苦”了。
伏申思考了片刻,同意入学堂讲学,并且没有收下束修。
学堂的选址是康家的一处宅邸。
前堂用来教学,后堂用作食堂。
为了方便孩子们用餐,楚襄从商城里购买了一批连体式的木制桌椅,一张桌子能供四个人用餐。
再买了五百套分格式的餐盘。
至于食堂的工作人员更是不用操心,各大户裁减出来的奴隶中,厨娘不要太多。
物资调度仍由南烛负责。
与盛京的太学相比,辽东的学堂实在是太简陋了些。
但是当伏申跨进学堂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创办人的用心。
环境干净,桌椅整洁,给入学的孩子们换上了统一的浅蓝麻布学服,咋一看还挺清新悦目。
孩子们面前摆放了清一色的纸张和荆笔,他面前的教案上也有,只不过荆笔换成了炭笔。
早就听说县里的纸坊掌握了造纸技艺,改进了灵州的麻质纸,用更为坚硬的青檀和楮树树皮造出了相对洁白平滑的新纸。
由于产量有限,新纸优先供应学堂和县衙办公。
伏申只闻新纸之名,还未曾见过呢。
他缓慢地抚摸了下新纸,嗯,触感不错。
比起笨重的竹简和昂贵的绢帛,新纸若是能大规模推广出去,倒是功德一件。
孩子们用的荆笔是木坊用荆条统一削磨而成,便于醮墨写字。
他所用的炭笔应当也是改良过的,常见的炭笔不过就是木炭,用来在地面石头上写写画画的。
学堂的炭笔似乎更为纤细坚硬。
伏申拿起炭笔,在身后的长方形木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上几个大字。
果然,此炭笔的书写更为流畅细腻。
伏申转过身来,看向那些或懵懂、或惊奇、或期待的孩子们,朗声道,“为师姓伏,以后你们便称我一句先生。”
…………
两个时辰过去后,比起听学,后堂渐渐传过来的特殊香味,显然更能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
伏申微微皱眉,又看了一眼时间,便宣布下学。
孩子们顿时眉开眼笑,迫不及待地往后堂冲。
倒是有个眉清目、十二三岁左右的女孩子未曾加入飞冲的队伍,而是站起身来大声道:“谢先生教导!”
伏申一愣,其他孩子也跟着一愣,继而陆陆续续地回到座位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谢先生教导。”
伏申瞧着这些还有点笨拙的孩子们,笑了。
“好了,都快去吃饭吧。”
学堂供应免费的午饭,具体的午餐写在食堂门口的木板上。
为了庆祝学堂开学第一天,中午吃猪肉灌汤水饺和煎包,另有一个鸡蛋和一杯牛乳。
伏申诧异地想,这公主殿下真是财大气粗,再多的家产也不够她这么折腾的。
所谓的饺子和煎包不会只有两个吧,那孩子怎么吃得饱?
他得瞧瞧。
孩子们在后堂人员的指挥下,按照个子大小依次排队。
打饭用的一种分格式的餐盘,最大的格子里摆了满满的饺子,旁边小一点的格子塞了两个煎包,还有鸡蛋。
牛乳是单独拿在手里的。
所有的孩子都是一样的配置,可能考虑到饭量大小,分量有所不同。
因为学堂有规定,午餐必须在学堂内吃完,不允许带回家。
伏申看着货真价实的餐盘,默默挪开了眼神。
他还是回家吧。
下午是不用讲学的。
他回家吃即可。
结果有人叫住了他,“先生且慢,用了饭再走。”
伏申推辞,那人又说,“先生,殿下吩咐了,您的午餐是明明白白包含在契约里的。您本就未收束修,连饭都不用,殿下说她很过意不去。”
伏申想起那天签下的契约,规定了教学时间、工钱和一些细则,的确有伙食这一项。
那就吃吧。
伏申别扭地坐下了。
孩子们在家就没吃饱过,何曾吃过这么美味精细的饭食。
一顿哐哐哐,风卷残云般地给吃完了,吃完就跑出去撒欢了。
中午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下午是体能课。
授课的是殿下抽调来的兵士,就是教一些简单的列阵、跑步之类的。
既能强身健体,也能培养孩子们的纪律性。
伏申看着看着就入了神,然后他就发现队伍里有个孩子越看越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后来,伏申熟知每个孩子姓甚名谁后,才终于确定,原来那个令他眼熟的孩子叫霍停,是故友的孙儿。
而那个第一个站起来朝他行礼的,叫霍璃,是故友的孙女。
这两个孩子是十三岁的双胞胎,容貌不同,性格迥异,哥哥霍停安静内敛,妹妹霍璃则是活泼开朗。
兄妹俩在永宁县开始了新的人生,也在此地遇到了往后最亲密的伙伴。
很久以后,大家都说, 永宁县有个娃娃铁三角。
是霍家兄妹和那个奴隶出身的新兵小统领柴云。
当然,此刻的柴云正在新兵队接受惨无人道的训练,队里有单独的学堂,他一整天的文武课程被排得满满的,根本出不去。
直到两个月后。
县里的学堂与新兵队展开了一场比试。
作为优秀新兵的柴云拍着胸脯表示,文试他不行,但比体能、比武力,他一个人上就够了!
然而信心满满的小新兵上了台,第一回合就被打了脸。
对手的年龄和他不相上下,明明长了一副英俊凌厉的眉眼,神情与声音却格外温润。
把他摔翻在地,还弯下腰来扶他,一脸的歉疚:“你没事吧?比武讲究点到即止,是我没把握好分寸,对不起。”
“……”
柴云正要大力挥开他的手呢,一听这话,挥出去的手硬生生收了力道,然后就落在了他掌心里。
借着他的力道,柴云站了起来。
“说什么对不起,是我技不如人。下次再比,我必不会再输给你。我叫柴云,你叫什么?”
“我叫霍停。”
霍停?
柴云神情古怪地盯着霍停看了两眼,“霍哥……不是,霍浔,你认识吗?”
霍停讶然地挑眉:“自然认识,那是我小叔。”
“……”
可恶,霍家人天生来克他的吧!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