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越王族的血染红了冬日的山林,不过等春光来临,草木复苏,这片土地便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铜山的第一批早稻秧映衬得白水千畦一片翠绿,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旷神怡。
赵初平从前在城北的贵族家里做奴隶,朝不保夕。
中原人来了之后,他被发去开垦荒地,开完之后,他分到了两亩田。
作为一个孤家寡人,两亩田够养活他自己了。
春耕之前,他跟着中原的建筑队修路修房子,攒了三个月的工钱。
城里新开的粮铺价格低廉,工钱就能让他在早稻成熟之前,买到足够的粮食。
赵初平口袋里有钱,家里有粮食,心里很有底气,干活的时候不慌不忙。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从前遭了贵族主人的毒打,左脚有轻微的残疾,他无法像手脚健全的人那样灵活。
所以插秧的时候,他有些赶不上别人的速度。
本来双脚陷在水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很费力了,他的左脚还给他添乱。
赵初平轻轻叹了口气,将有些鼓起来的裤腿更严实地扎进胶鞋里,又把缠绕在胶鞋与裤腿连接处的布带松开,重新更紧地系上。
胶鞋是那位中原的公主殿下命人发下来的,命令所有人插秧时必须穿上。
水田里有吸血的蚂蟥,被咬了常常还无知无觉,蚂蟥吸饱了血自行跑了,可伤口还一直流血。
不仅如此,田里可能还有水蛇、地蜂,各种蜇人的毒虫等,被咬了之后不要命那算是走运,若是送了命,只能自认倒霉。
有了能护住小腿的胶鞋之后,各种风险就被大大地降低了。
赵初平擦了把额头的汗,继续干活。
旁边的云叔有些看不过去,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秧苗。
“我来我来,你去田埂上接下你婶婶,她该送饭来了。”
云叔明显是插秧老手,随便甩一下,秧苗便立好了,又稳又直,每株秧苗之间的距离也都跟尺子量过似的。
赵初平惊叹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田埂上。
远远瞧见婶婶果然来了,他连胶鞋都来不及脱,一骨碌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接过婶婶手里的饭篮子。
婶婶笑他心急:“胶鞋外头全是淤泥,你跑起来也不嫌费力。”
赵初平顺势甩了甩,笑道:“没事,轻便的很。”
他将饭篮子放到田埂边,打开一看,瞧见了里面的野菜烧肉沫,顿时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婶婶今日又做了野菜烧肉呀!婶婶做得最是好吃。”
“还肉还不是你前天拎过来的,昨日没吃完,今日便继续做些野菜烧肉。”
婶婶将其余的小菜和饭碗一一摆开,忍不住唠叨道:“就算如今日子好过了点,往后也不能这样奢侈,逢年过节的吃一回肉也就罢了,哪能天天这样吃。”
赵初平嘴上应了声,心里却在想,婶婶可怜他孤家寡人,每次做饭都算上他的份,他怎么好意思次次都白吃白喝呢?
所以时不时买点米菜。
前两天赶上城里的肉铺打折,他一咬牙,就买了点肉。
那可是新鲜的猪肉,一点都不腥膻。
他也不知道中原的公主殿下为何能拿出那样多的猪肉出来,他只知道新开的肉铺会将卖不完的猪肉,做成卤猪肉。
放了足量的盐,那卤汤香味扑鼻,他偶尔路过,差点走不动道。
赵初平自此发了誓,等春耕过后,再去造船厂做工存钱,早晚买一回卤肉,和云叔一家一块尝尝。
…………
康平七年,五月十五,是两月一次的军队粮草供应日。
楚襄在铜山县乘船南下,抵达南越的乌角县。
这是事先定好的物资接应地点之一。
此处已经被霍浔攻占了,大军正在休整。
天气渐热,毒虫蛇蝎逐渐活跃,瘴厉之气也厉害了几分。
为了防止非战斗性减员,每攻克一处,楚襄都命令大军多休息一阵。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湿热,霍浔走在楚襄身侧,替她挡住日渐炽热的阳光。
“殿下怎么亲自来了?”
他离开铜山之前,殿下拨出了单独的物资船,专门给他们供应粮草,又在舆图上圈定了专门的物资接应地点。
已经征服的各县城交了税粮后,也会直接转化为军队粮草。
有殿下在,霍浔从不担心他的后方。
楚襄道:“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辽东的海船带来了消息,河中王和太川王打起来了。
太川王的涠城在这个春季遭遇了疫病和大雪,饲养的战马死了很多。
太川王的封地没有一处毗邻北方草原和西部高原地区,这导致他其实很难获得战马补充。
封地上的马场与战马都是极为宝贵的资源,他必须想法子弥补此次的损失。
然后便将目光放到了渭河下游的邯郸郡,此地分布着大量的官牧场。
同样的,邯郸郡附近的河中王也看上了此处,两个人就为了争牧场大打出手。
“他们二人打起来了,我可以回去着手开始傍海道关城的建设事宜了。”
这将会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工程,楚襄甚至没有信心可以做好。
“殿下打算何时启程?”
“吃过午饭就离开。”
现在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珍贵的。
霍浔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此时的辽东,天气应当清爽温和,殿下早些回去也好。
两人达成共识,不再说话,无声地走着。
乌角县临海,海的对面是一座类似夷州的孤零零的海岛。
因为过于偏远,大燕之前的朝代都未曾将此处纳入版图。
楚襄走在海边,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看向那遥远又模糊的小岛。
那岛上盛产珍珠玳瑁香料等奢侈品,还有一种野生海岛棉树,可制成柔软舒适的长布。
是一个与夷州类似的物产丰富的珍宝般的海岛。
霍浔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