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发展军队,就得有钱,要想有钱,就得有税收,可是如此少的税收,让现有的军队都捉襟见肘,又怎么可能会扩充军队呢?
桓温不明白,便找来了负责收税的度支主事询问,当时的朝廷在尚书省下面设有左民尚书负责征税,而地方上则是由度支主事来负责。
桓温希望度支主事能够想办法增加一些税收,好支持自己扩充军队的想法,而度支主事却摇了摇头,笑着对桓温说道:
“大人若是想募兵,找有名望的士家大族支持一下就好了,若是想从税收上考虑的话,那基本上行不动。”
“找士家大族支持是一个方法,从税收上想办法是另一个办法,为什么找士家大族募集就可以,而税收上就行不通呢?荆州地有四百万人口,就算一口人缴纳一贯钱,那也应该是四百万贯,为何现在连一百万贯都收不上来呢?”桓温有些不解的问道。
度支主事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对桓温说道:“大人,荆州地人口虽然是多,但是大部分都是白籍,根本就收不上来税啊。”
“白籍?何为白籍?”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的桓温有些不解,看来他对地方上的事务还是知之甚少啊。
对此颇为有了解的袁乔接过话来说道:
“当年晋室东渡,王公贵族和平民百姓为了躲避祸害,也跟着东渡,这些东渡之人身无分文,又散居各地,极易生乱,朝廷为了安抚这些人,就按他们原来居住的郡县重新设置了许多侨县,让百姓在侨县登记户口,本地人登记户口时为黄本,所以称之为黄籍,而这些侨民登记时用的是白本,所以称之为白籍,因为都是侨民登记,所以也称之为侨籍。”
“奥,原来如此?”桓温大感意外,一个国家竟然设置两种户籍,实在是不应该啊。
度支主事见桓温大感意外的表情,知道他对这一制度还不甚了解,所以就接过话茬继续说道:
“侨籍不算正式户籍,只能算临时户籍,不承担国家赋税和徭役,起初只是朝廷安抚百姓的一个手段,所以只能算是临时措施,所以虽然荆州人口有四百万,但是其中只有一百多万的黄籍,其他的三百多万都是侨籍,他们即不用缴纳赋税,又不用付徭役,所以税收才如此的低。”
桓温想了想后,又问道:“难道朝廷对此,没有出过什么措施什么的吗?这永嘉东渡都近百年了,总不能一直是侨籍吧。”
“其实在苏峻之乱之前,朝廷曾推行过土断之法,所谓土断,就是将当地的侨民按所居住的郡县就地落户,成为当地正式户口,接受当地官衙的管理,但是这样以来,他们就失去了免缴赋税和免服兵役的权力,所以当地侨民反抗比较激烈,而士家大族因为雇佣了很多侨民当佃户,侨民不用纳税,所以也间接享受了免缴赋税的好处,所以土断之法的推行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因为反对的人太多,朝廷还得依赖这些士家大族,所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度支主事回答道。
原来如此,桓温略有所悟,他已经意识到,此事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现在朝廷的官员,全部都是由士族出任,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是不可能跟积极主动的推行土断的,而若不推行土断,朝廷就没有税收,没有税收就无法募兵,更重要的是,因为侨籍免徭役,他们也不用服兵役,朝廷的军户制度也就名存实亡,这也是为什么朝廷兵源一直不足的原因。
“荆州本地,最大的士族是谁?他有多少土地?又有多少佃户?”桓温觉得,既然要推行改革,制行土断,就必须拿当地最大、最有名望的人开刀,把最大的这个搞定了,那么其他的也就不在话下了,这样推行的阻力就小了。
“额...”度支主事开始有些支支吾吾,不太想说出来的样子。
桓温见度支主事这个样子,知道他可能有些为难,于是安慰他道:
“你不用怕,尽管说出来,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而已。”
度支主事想了想之后,便小声的说道:“荆州本地,若说要最有名望、占地最多、佃户最多的大族,当首推前任瘐家。”
“瘐家?那个瘐家?”桓温已经意识到了可能是指的瘐翼一家,但是还是想确认一下。
“就是前任都督,瘐翼瘐将军所在的家族。”
“唉。”桓温瞬间明白了为何瘐翼不顾自己的尊严,低三下四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自己关照他的家族,原来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了啊。
桓温有些为难,他本以为瘐翼是为了国家、为了朝廷才会对自己如此关照,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家族利益啊。
可是若不解决瘐翼一家,那么土断之法可能就推行不下去,而若土断之法推行不下去,那么自己扩充军队,收复失地的想法可能就无法实现。
桓温陷入了沉思之中...
许久之后,桓温抬起头来问道:“他们瘐家,占有多少土地、拥有多少佃户?”
“瘐家在江陵本地占地四万顷,拥有佃户十万户。”度支主事淡淡的说道。
“多...多少?”桓温虽然已经预料到瘐家肯定占有很多,但是没有想到会占有这么多,因为根据袁乔整理的土地档案来看,江陵本地共有良田十万顷,户口三十万户,而仅瘐家就占了四万倾,十万户人口,这等于整个江陵城近一半的良田、人口都掌握在瘐氏手中。
“瘐家在江陵本地占地四万顷,拥有佃户十万户。”度支主事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依然是淡淡的口吻,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一样。
这样恐怕的数据,就连同样出身士族的袁乔都感到震惊,这瘐家在当地够可以的啊,把一半的人口都变成了自己的奴隶,再联想一下自己的家族,简单就是不值一提啊。
“难道他们在外地还有吗?”桓温无奈的问道。
“南阳、襄阳、巴东、南郡、武陵、长沙、衡阳、零陵、桂阳、始兴等荆州下辖郡县皆有土地和佃户。具体数额不祥,这个得找瘐府管家,他哪里或许有具体名册。”度支主事如实的回答道。
桓温再一次目瞪口呆,敢情这么多年,瘐翼一直在发展自己的家族势力啊,这整个荆州都遍布他们瘐家的势力,那自己还怎么管?难不成还要给他们瘐家看家护院?
这当然不是桓温所想要的,可是眼前瘐家成了自己治理荆州必须要过的第一道关,若是不解决瘐家,其他的根本就没法推进。
想到这里,桓温的心中掠过一丝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