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桓温看来,当江陵地区所有的士族寒族地主都执行了土断政策之后,只有他一家不执行,难免会脸上挂不住,在当时所有的士家大族都非常重视自己名声的年代,声誉受损那简直比要了他们的命还难受。
所以桓温才如此自信,觉得一定能够拿下瘐家,至少可以让瘐家像陆家一样,上缴一部分佃户,然后再捐纳一部分钱粮。
若是瘐翼还在的话,桓温这个想法肯定会实现,可能的是,瘐翼已经不在了,而瘐家的当家人,是瘐援之。
当桓温自信满满的,跟江陵太守纪贺一起来到瘐府,再次见到瘐援之的时候,桓温没有过多的客套话,上来就要求瘐援之学习陆家,上缴一部分佃户,再捐纳一部分钱粮,而根据纪贺统计的瘐家占有的田亩数和佃户数量,瘐家至少应该上缴一万户佃农,十万担粮食和一百万贯钱。
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而实际上对于瘐家来说,却又算不得什么,因为瘐家仅江陵地区就拥有十万户佃农,这次桓温只让他缴一万户,已经是很少啦。
可是瘐援之并不买他的账,在他看来,就算是其他几家士族地主全部上缴了,那又于他何干?这是祖宗凭自己本事打下的基业,为何要上缴给你们呢?
基于这样的想法,瘐援之也没有跟桓温客气,直接明确拒绝了桓温的要求,并且公开质疑桓温是利用土断打击瘐家,认为桓温是在报当年瘐翼阻挠桓温就任荆州刺史一职的仇。
这瘐援之扯犊子的能力实在太厉害,直接扯到桓温目瞪口呆:“这...这...这都哪跟哪儿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时候瘐翼阻挠过自己出任荆州刺史来?你这都是从哪里道听途说的事情啊?”
“道听途说?若不是你来横插一杠子,荆州刺史就是我的了,若由我来担任荆州刺史,就凭我们瘐家的实力,还需要推行土断吗?”
“你...这...”桓温让瘐援之堵的说不出话来,但是瘐援之说的似乎又没有错,若是由瘐援之来当荆州刺史的话,就凭瘐家的经济实力,是根本就不需要推行土断的,就他们一家的田租收入就足以支撑起整个荆州的运转,那就就没有必要推行土断了。
纪贺一看气氛不太对,于是便上前对桓温打圆场说道:“大人,是不是先回府再商量一下?”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份上,再继续僵持下去也无意义,最关键的是瘐援之说的都是实话,桓温无力反驳,所以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先撤离现场,回去商量一下对策之后再打算。
所以桓温悻悻然的叹了口气,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瘐府。
看着桓温垂头丧气的离开之后,瘐援之就像出了口恶气一样,心情倍爽,大呼痛快。
其实瘐援之并非不知道土断政策的好处,尤其是于国于民都有利而无害,若是瘐援之上台的话,从长治久安的角度来考虑,或许也可能推行土断,但是恰恰是因为他没有上台,不但没有上台,本来以为唾手可得的荆州刺史一职居然还被一个外来户给夺走了,要知道,瘐援之为了这个荆州刺史一职,可是推辞了朝廷好多次的征召。
所以说,真正要说到报复,那也是他瘐援之而不是桓温,瘐援之就是想着不配合桓温,让桓温在荆州待不下去,然后主动辞职,到时候自己的伯父瘐冰再从朝中运作,继续举荐瘐援之出任荆州刺史一职,就顺理成章了。
想法是很好,但是与现实却又总是有点出入,若是其他的一般官员,在看到瘐家在荆州如此大的势力后,想必也会知难而退,到那不是作官啊,何必跟地头蛇硬碰硬呢?
可惜桓温不是一般官员,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想法、有追求、有行动、有能力、也有决心和毅力的官员,若是他能够知难而退,也就不会有轰轰烈烈的彭城保卫战了。
回府之后,桓温垂头丧气的跟郗超和袁乔汇报了在瘐府的遭遇,郗超是目瞪口呆,想不到瘐援之居然如此死硬,如此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在其他地主豪强都主动上缴的情况下,居然还是一意孤行,对抗到底。
而现实就是,即便是瘐家对抗到底,桓温也是毫无办法,总不能真的点上兵马前去抄了瘐府的家吧,瘐府可不是支家,在荆州的势力甚至超过了朝廷。
面对这样一个庞大的势力,从郗超的之前的处理逻辑来看,确实是毫无办法,但是袁乔却有不同的想法。
“至少,他已经表达自己的想法了。”袁乔低头沉思了一会,默默的说道。
桓温和郗超没有说话,在三人当中,袁乔一直都是看问题看的最透彻的人,这说明他已经看到问题的关键点了。
“他其实并不是在阻挠土断,也不是为了家族利益,他纯粹是因为桓温抢了他的荆州刺史一职,而忌恨在心。”
听袁乔这么一解释,桓温和郗超顿时恍然大悟,可是瞬间又耷拉下了耳朵来。
“总不能把荆州刺史一职让给他吧?”桓温无奈的说道。
袁乔沉思了一会之后,对桓温说道:“这次土断,能否先不管瘐家,从目前上缴的侨籍户数和捐纳的钱粮来看,足以支撑我们一阵子的了,我们可以先好好的消化一下,等到明年,或者后年的时候,再执行一次土断,等瘐援之这小子过了这个劲之后,说不定会缓和一下。”
按理说,袁乔的这个提议也不错,至少在征得了其他士族们的支持的情况下,可以先发展着,积蓄一段时间之后,再去解决瘐家的问题。
但是桓温却不这么想,在他看来,自己时间有限,不可能去等那么长的时间,而且瘐家占有的土地和人口实在太多,不解决瘐家的问题,恐怕其他家族也会不服,虽然暂时表现上支持了土断,但是也不保齐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闹事情,所以本着长远的考虑,桓温必须一鼓作气,拿下瘐家,只有拿下了瘐家,其他士族才会彻底臣服,然后再推其他的事情就好推了。
“可是,若是瘐援之就是不配合,你又准备怎么做呢?”袁乔忧心忡忡的说道,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是现实却就是这么残酷,瘐家这么大的势力,你总不能来硬的吧。
而桓温之所以是桓温,恰恰就是他能做你们认为不能做的事情,面对袁乔发问,桓温微微一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