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和支遁首先向褚蒜子跟小皇帝行过礼之后,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轻轻的来到了真桓温面前,虽然在天阙山的时候,自己也远远的看了一眼这个人,但是在近距离的注视下,见多识广的魏夫人还是吃了一惊,不由得低声赞叹道:“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啊。”
殷浩见连魏夫人都这样说了,心中不免有些得意,便得意洋洋的对魏夫人说道:“是啊,这个假桓温就是凭借着相貌上的一模一样,假借桓温的身份,招摇撞骗,他骗了皇上,骗了太后,骗了诸位王公大臣,骗了天下人,实在是可恶之极,像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就无法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魏夫人瞪了殷浩一眼,殷浩小人得志的样子实在让魏夫人反胃,于是便问道:“对于真假桓温之事,暂且不论,刚才殷大人说桓温骗了皇上、骗了太后,骗了天下人,那么请问殷大人,桓温骗了皇上太后什么?又骗了天下人什么?”
“沽名钓誉就是骗。”对于魏夫人的反问,殷浩早有准备。
“沽名钓誉?彭城一战,桓大人战斗至死,也算沽名钓誉?不顾个人安危孤军西征,数次置自己于危难之间,为朝廷收复千里故土,这也叫沽名钓誉?”魏夫人继续反问道。
“那都是假借桓温的名义做的,成功了就是他的功劳,失败了就让真桓温背锅,就他的这些技俩,谁还看不出来?”殷浩对魏夫人的反问嗤之以鼻。
魏夫人对殷浩的无赖回答简直感到不可理喻,对于无赖之人自然也要用无赖的手段,于是便继续反问道:“既然如此,那殷大人何不借桓温之名,搞一次北伐呢?若是也能取得像桓大人那样的战功,那么我想桓温桓大人,也不介意把桓温这两个字,送给殷大人的。”
“你...”殷浩被魏夫人给堵的无言以对,而殿内众大臣也被二人的话逗的开怀大笑。
“不管怎样,这个才是真桓温,那个是假的,我们若是允许这样的骗子存在,岂不是被天下人所耻笑?”殷浩见说不过魏夫人,索性耍起了无赖。
面对这样的无赖,魏夫人根本不想跟他多说那么大一句话,所以她又来到了真桓温面前,她知道真桓温在殷浩的地牢里受了不少苦,所以关切的问道:“在地牢里,你受苦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您可大胆的说出来。”
真桓温一听,瞬间泪如雨下,他被殷浩关在了地牢里整整两年,在这暗无天日的两年里,真桓温吃尽了苦头,若不是地牢里的看守有道教徒时不时的帮他一下,可能他也坚持不到现在。
所以,真桓温一直知道外面有个人在帮助自己,并且地牢里的道教徒也多次暗示真桓温外面会有人救他的,所以他一直坚持,今天,他终于见到了一直在暗中帮助自己的人,又怎么会不激动呢。
可以,虽然真桓温有心想要拆穿殷浩的阴谋,但是因为亲弟弟还在他的手里,自己已经对不起家庭了,不能再对亲弟弟,所以为了亲弟弟的安危,真桓温依然选择了沉默。
面对沉默的真桓温,殷浩终于忍不住了,他再次站出来对真桓温大声的吼道:“桓温,你的就是你的,何必怕他们呢?勇敢的说出来,天下人会为你做主的。”
面对暴躁的殷浩,真桓温明白,若是再不说点什么的话,殷浩可能真的会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于是,便长长叹了一口气之后,轻声的对众人说道:“没错,我就是桓温,来自谯国龙亢,父亲桓彝,曾官至宣城太守,苏峻之乱时,被泾县县令江播所害。”
真桓温的一席话,让在场所有的人再次议论纷纷,其实事到如今,大家也都基本上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是当真桓温真的说出自己就是真的桓温的时候,大家还是感到了无比震惊,如果真的坐实了假桓温借真桓温之名招摇撞骗的话,那么朝廷就闹大笑话了,更为关键的是,现在的桓温建立了如此巨大的功勋,坐拥天下最富庶的荆州,掌管七州军事,更为关键的是,他已经培养了一支只忠于他自己的部队,而且这支部队战斗力还非常的强大,除了胡人部队外,天下鲜于匹敌者,面对这样一个大骗子,就算是真的揭示了他的真面目,证实了他就是假桓温,恐怕朝廷也是拿他没有办法。
这其实中的厉害关系,中书监何充明白,尚书令司马昱明白,司徒府诸葛无绪明白,总览朝政的褚蒜子更加明白,只有这个傻乎乎的殷浩不明白,他天真的以为只要把假桓温的事抖搂出来,就能治假桓温于死地,只要除了假桓温这个劲敌,以他自己的才能,必定能够取得比假桓温更加辉煌的成就,成为平定天下、匡扶朝廷的大英雄。
由此可见,朝堂之上有一个政治白痴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面对这个局面,褚蒜子心急如焚,因为她明白,若是任由殷浩这样子下去的话,桓温可能就真的岌岌可危了,要是万一把桓温给逼急了,一但举兵造反,就目前朝廷里的将领来看,怕是无人能够阻挡住他了。
看着焦急的褚蒜子,支遁法师明白,该是自己上场了。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这个东西,本没有名,人们给他起了个名叫道,那么就不是原来的道了;而天下所有的东西本没有名,人们给它们起了个名,所以它们就有了现在的名字,名字,本身就是一个代号而已;今天你可以叫桓温,明天他也可以叫桓温,不能因为你叫桓温,就不允许他不能叫桓温了;普天之下除了皇帝之外,恐怕没有人会有这个权力;”
殿内再次迎来一阵喧哗声,这佛家居然引用道家的经典,也是没谁了。
支遁的一席话,说的殷浩哑口无言,是啊,普天之下,除了皇帝的名字不允许重复之外,其他人都没有这个权力;
支遁见殷浩支支吾吾的样子,不觉得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征西大将军今天能够取得如此的成就,在于他个人的能力,而与名字无关,所以今日朝堂之上殷施主争论这件事情的本身就是错误的;何为真桓温?何为假桓温?真做假时假亦真,假做真时真亦假,天下本没有对错,立场不同,于是就有了对错。”
“好,不愧是道林兄,说的好。”支遁的一番话,让熟悉他的一众老友们感觉昔日的支道林又回来了,再加上说的确实不错,不觉得拍手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