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这张纸条上写的是一首歌词,而这首歌词正是桓温刚刚穿越而来时,在豫章太守府里养伤,与情窦初开的褚蒜子互生好感之时写给褚蒜子的,而褚蒜子也是因为这首词而喜欢上了桓温,所以这首词应该算得上是二人的定情之物。
所以桓温在看到这首词的第一眼的时候,本能的意识到可能褚蒜子来了,褚蒜子作为当今朝廷公认的最高统治者,突然驾临姑孰城确实是让桓温十分的激动。
桓温没有猜错,当他急匆匆的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时候,褚蒜子的贴身宫女阿春已然在门外等候多时,多年未见的阿春也已然退去了少女的羞涩,英气的脸蛋上尽显着成熟与妩媚,她见桓温兴冲冲的从屋内冲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桓温的心思。
而桓温也毫不掩饰对褚蒜子的思念之情,他急忙走到阿春的面前急不可耐的问道:“人呢?”
阿春见威震朝野的桓温大将军竟然如此的猴急,不由的哑然一笑。
她没有搭话,而是直接转身离去。
桓温自然知道阿春的意思,他让左右随从不得跟随自己以后,便也急匆匆的离开了府邸,跟随阿春来到了城外的姑溪河旁。
姑溪河是姑孰城里一条重要的河流,相传是大禹纪念妻子女娇所取之名,当年大禹治水之时化为黑熊把怀有身孕的女娇吓成石头,伯益与女娇以姑侄相称,在女娇化成石头之后伯益提醒大禹:“姑孰,可索子也。”意思就是姑母已孕满,别忘了要儿子,于是大禹便对石头喊“还我儿子。”然后石头就裂开一条缝,一个男婴从中而出。大禹给从石缝之中而生的儿子取名“启”,也就是中国夏王朝的开创者夏启。
大禹为了纪念妻子女娇,便将新开凿的一条河流取名为“姑孰溪”,以此纪念化作石头孕满生子的女娇。“姑孰溪\\\"也就是姑溪河,而姑孰城之名也由此而来。
二人沿着姑溪河走了一段路之后,在一处树荫处见一亭,亭外矗立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卫兵,在一个宦官的带领下正守护在亭子旁。
见阿春带着桓温走近亭子后,这位宦官快步向前,迎面就向桓温拜道:“高阳拜见桓大将军。”
桓温认得高阳,高阳是宫里的老宦官了,先后侍奉过三位帝王,经历了晋成帝、晋康帝、晋穆帝三朝,高阳为人处事十分的圆滑,而且十分的聪明,总是能够在谁也不得罪的情况下把事情处理的十分圆满,正是因为这个特点,所以每一任皇帝都对他信任有加。
而桓温对高阳最初的印象还是他当年把还是少女的褚蒜子从豫章带走的,也是他断了自己跟褚蒜子之间的情份,但是桓温却对高阳一点也恨不起来,因为说破天他也就只是一个太监而已,自己尚且身不由己,又怎么能左右时局呢。
当前的高阳又凭借自己高超的处事能力而深得褚蒜子的信任,现在已经官至常待,是宫中宦官之首,所以桓温见高阳行如此大礼,吓的连忙把高阳扶了起来,有些尴尬的对高阳说道:“桓温何德何能,让高公公行如此大礼呢?”
高阳并未理会桓温的尴尬,在他看来,此时的桓温已经权倾朝野,自己多谦卑点总是没有坏处的,因此他一边扶着桓温的胳膊,把桓温拉到自己的身边,一边指着亭子的方向说道:“桓将军快去吧,已经等候多时了。”
桓温当然明白高阳所指是谁,只是此时的他已与褚蒜子多年未见,虽然心中依然挂念着她,但是二人身份已然相差悬殊,而且上次伐蜀庆功宴上褚蒜子对桓温也很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她现在已经是东晋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了,所谓屁股决定脑袋,身在其位就得谋其政,此后褚蒜子更是以司马氏的利益为主,甚至为此不惜扶持殷浩对抗桓温,这也让桓温一度伤心不已。
所以桓温现在见曾经的初恋就近在咫尺,虽然满心欢喜,却又有点茫然无措,不知道该见还是不该见,或者说见了会不会尴尬,一个当今的最高统治者,一个当今最有权势的权臣,二人本身就是利益冲突方,此时正是桓温逼迫朝廷最紧的时候,这个时候见褚蒜子,又能聊出些什么来呢?
桓温也不知道该见还是不该见,所以迟迟没有动身前往亭子,而人精高阳自然看出了桓温心中所想,于是便悄悄的走到桓温的面前附耳说道:“总是要见的,总不能让太后出来见你吧。”
高阳说这话可以分开来看,首先第一句话的意思是,你们二人现在是针尖对麦芒,一个代表了司马氏及顶级士族门阀的利益,另一个代表了中下层士族及寒族的利益,而且现在桓温又在逼迫朝廷,所以二人终究是要摊牌的,这个面现在不见,以后也得要见,反正早晚要见,那还不如早见,早见了早把话说开了,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高阳第二句话的意思是提醒桓温,她毕竟是太后,当今帝国最高的统治者,从君臣礼仪上来讲,她是君,你是臣,自古只有君召见臣,没有臣召见君,现在褚蒜子以摄政太后之尊,亲自驾临姑孰城,已经够给你面子的了,你总不能让她再以太后之尊屈驾出来面见你吧。
高阳的话桓温自然能听得懂,他也很同意高阳的话,这些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的是为了褚蒜子,有的是因为桓温的野心,而更多的是因为这个国家政治上的利弊,现在,这些年来积攒的矛盾已经到了临界点,有些事情若是不处理不好,可能会造成社会更大的动荡;
所以,有些事情,早晚是要解决的,早解决早好,况且也正如高阳所言,褚蒜子能够以太后之尊亲自驾临姑孰城,并且以秘密召见这样的方式召见自己,也算是前无古人了,自己不能不识抬举,于是桓温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便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信步的走进了亭子里。
桓温悄悄的走近亭子,就远远的看见那个熟悉的背景,历经二十年的沧桑,这个背景依然十分的熟悉,只不过比以前多了一丝富态饱满,圆润珠滑。
桓温刚想走上前去打招呼,就听见了褚蒜子轻轻的念起了那首词:
“雨纷纷 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 你始终一个人
斑驳的城门 盘踞着老树根
城郊牧笛声 落在那座野村
石板上回荡的是 等待
缘份落地生根是 我们…”
是的,没错,就是当年桓温在豫章时送给褚蒜子的那首词,时间一下子把他拉回了二十年前的那个细雨纷纷的季节,两个懵懂的少男少女,漫无目的的游走在那雾雨蒙蒙的豫章太守府的后花园…
那个时候,桓温还不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甚至都不叫桓温,只是一个名叫陆远的毛头小子;
那个时候,褚蒜子还不是睥睨天下威震群臣的当朝太后,只是一名情窦初开的少女而已;
那个时候,公主也不是公主,仅仅是一个暗恋着桓温的婢女而已…..
万千的思绪涌上心头,桓温的眼眶也逐渐的湿润,若是当年,如果没有那道圣旨的话,褚蒜子或许就不会成为琅玡王妃,而桓温也不会北上京城闯荡,二人现在或许还在豫章城内,在那斑驳的老城门前,盘坐在老树根上,听着悠扬的牧笛声,眺望着远处那一座座散落着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