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桓温在彻底占领潼关之后,并没有像其他人所想像的那样继续进攻,而是在潼关停了下来,一边继续加强潼关的防御,一边从征调大量的粮草,一幅准备长期驻守的态势,这让苻坚大感意外,很不理解桓温为何如此作。
但是苻坚的重要谋臣,此时担任前秦辅国将军王猛看出了桓温的心思,他意味深长的对苻坚说道:“桓温这是在学魏武帝曹操对付袁氏兄弟的方法啊。”
苻坚不明白王猛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王猛便又继续说道:“当年魏武帝曹操击败袁绍之后,攻占了邺城,曹操本想趁胜追击,但是曹操的谋臣郭嘉却献计说袁谭和袁尚之间存在矛盾,不如先把他们放在一边,转头去打荆州,给他们足够的空间内斗,这样我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曹操采纳了这个意见,果不其然,曹操这个敌人一走,袁谭和袁尚两个兄弟因为利益之争就开打了,最后两败惧伤,曹操趁机出兵,以极小的代价占据了整个冀州。”
王猛的话让苻坚如梦初醒,也明白了桓温的用意,桓温显然是读过三十六计的,这一计在三十六计当中叫“隔岸观火”。
桓温明白此时若是急于进攻的话,亡国的危机必然迫使前秦国内上下一心,共同抗击,这样反而促成了他们的精诚团结;倒不如通过囤兵潼关的方式,直接将前秦的大部分精力吸引到渭南一带,既可以加重前秦的负担,减轻西线战场的压力;又通过这种暂缓进攻的方式,让前秦国内的矛盾爆发,然后自己再寻找机会趁机攻入关中,这样既可以减少已方的伤亡,又可以增大一举收复整个关中这地的机会。
应该说桓温经过这么多年的征战,对战争的研究也越发的深入,对战场的掌控力也越来越强,他正是看到了前秦国内的矛盾所在,所以才作出了“暂缓进攻”战略决策。
也事情的发展也正如桓温所料想的那样,由于桓温在潼关布有重兵,前秦为了其首都长安城的安全,不得不将国内大部分的兵力部署在渭南县,而渭南县本就无险可守,所以前秦不得不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修筑防御工事。
再加上由于苻坚不得不抽调西线战场的部分兵力到东线去弥补兵力不足,造成邓羌和杨安在西线战场上兵力不足,面对周楚大军压境,邓羌等人不得不将有限的兵力撤退到天水郡和略阳郡,以加强这两个郡的防御,而将仇池郡和武都郡战略性放弃,周楚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占据了这两个郡,将东晋的控制疆域历史性的第一次深入到了陇西地区。
而随着前秦大部分的兵力被牵制在东线战场,以及西线战场上的溃败,前秦国内的兵力越来越捉襟见肘,这让苻健系的王公们看到了机会,毕竟他们的兵力丝毫未动,苻坚几次征招他们都没有出兵响应,所以此时他们手中的兵力反而是前秦国内惟一的机动部队。
可以说现在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即刻出兵攻占长安,因为此时的长安城内兵力已经很少,大部分的兵力都被苻坚调去渭南防御了,这也就不可避免的造成了长安城的空虚。
当然,若是他们现在出兵长安的话,毕竟还是会受到道义上的谴责,毕竟大敌当前,应当精诚团结共同抗敌,就算现在他们出兵占据了长安控制了朝廷,也会不得民心,所以他们在等,在等一个恰当的机会,就像一只伺机待伏的猎豹,一直盯着他们的猎物,只要时机成熟,就会立即出动,毫不留情的吃掉对方。
而事情再一次证明计划没有变化快,就在桓温准备在潼关跟前秦军队对峙,妄图引发前秦国内矛盾然后伺机攻入关内的时候,京城里传来了穆帝驾崩的消息。
这让桓温十分的震惊,毕竟穆帝仅有十九岁,无论是在哪个年代都是年轻小伙子,而且一直以来,穆帝的身体都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就驾崩了呢?
更为关键的是,因为穆帝太年轻,又刚刚大婚不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诞下皇子。
这也就意味着,皇位将再次面临抉择,朝中的大臣们不敢擅自作决定,于是便纷纷上书太后褚蒜子出面主持大局,而褚蒜子因为痛失爱子,身心受到极大的打击,不愿意再出面主持大局,于是便把球抛给了桓温,让桓温回京主持朝政,以及选出新的皇帝。
这让桓温十分的为难,一方面桓温刚刚在潼关与前秦对峙了两个月,吸引了前秦大部分的兵力,大大减轻了西线的压力,让西线战场势如破竹,目前已经推进了到了天水郡的上邽县;
另一方面桓温又实在不想掺和这些事情,虽然拥立皇帝是每个权臣都想做的事情,但是桓温毕竟是穿越者,对他来说,现在谁当皇帝都一个样,反正政权已经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还不如把这个事情给推掉,这样更显得自己高风亮竹。
所以桓温便直接写信回绝了此事,同时建议让丞相司马昱等人会同太后褚蒜子决定皇位继承人,并明确表示不管是谁当皇帝,自己都坚决拥护。
但是桓温显然还是把朝廷争斗想的太简单了,他本以为自己掌握了政权就可以随心所欲,而事实证明即便当上了权臣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由于褚蒜子躺平,决意不出面主持此事,朝臣们都不敢自作主张,于是便连续发出了十三道诏书请求桓温回京主持大局,就连郗超也在信中劝说桓温回京。
桓温被这帮人给搞的没办法,面对络绎不绝的使者源源不断的往来于潼关与健康之间,被搞的身心俱疲的桓温只得答应回京主持大局,在向毛穆之留下“在我回来之前,只守不出”的指导思想之后,桓温便率领一小队轻骑兵,快马加鞭的向京城奔去。
回到京城的桓温才明白,穆帝之所以会英年早逝,完全是因为自己去年的所作所为,去年桓温为了在京城立威,彻底的掌握朝政,在京城内大肆迫害皇亲宗室,先后将武陵王和新蔡王废为庶人并流放到外地,而后更是将着作郎殷涓、太宰长史庾倩、散骑常侍庾柔等人诛灭三族,一时间整个京城不管是皇室宗亲还是高门大族无不胆战心惊,甚至连一直高高在上的士族高官远远的见了桓温都要下车叩拜,这足以证明桓温的策略是多么的成功。
然后,有得就有失,桓温在大肆迫害和屠杀皇亲宗室和高官显贵的同时,也让皇帝司马聃深深的感受到了危机,一向血气方刚誓主要重振晋室的他面对桓温高举的屠刀一时被吓破了胆,直接一病不起,而桓温对陈郡殷氏和颍川庾氏的灭门惨案更是让司马聃深受刺激,要知道,陈郡殷氏的殷涓和颍川庾氏的庾倩可以说是司马聃最亲近的人,司马聃贵为九王之尊,却连自己最亲近的大臣都保护不了,这对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司马聃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于是在一年之内郁郁寡欢,最终在十九岁的青春鼎盛之时溘然长逝,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褚蒜子自然知道儿子的死跟桓温有关,但是此时的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年轻时痛失丈夫,中年时又痛失爱子,这让褚蒜子一度心灰意冷,在儿子死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佛堂里,无论司马昱率领文武百官如何哀求都不肯出来主持大局,没有办法的司马昱等人这才想出了连发十三道诏文的方法将桓温逼回了京城,以挽救当前的政治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