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弦月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墨宝斋。
张叔就是内线专门的传递人。
“张叔!”徐弦月亲昵的嗓音响起。
张叔依旧是在柜台拨着算盘,看着账本,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来了。”
徐弦月有些讨好的凑到张叔面前,亲手为他打起了扇子,笑嘻嘻道:
“张叔,我有事要拜托你。”
张叔连瞧也不瞧她一眼,哼了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又要我帮什么忙。”
“哪有,这次呢是小忙,我想张叔帮我改个话本子。”
说着掏出了那个檀木小盒子,拿出原稿双手堆到他的面前。
“这个原稿第三部是个悲剧结局,张叔能不能帮改成开心的结尾啊!
而且最好是只修改第三部……”
“……先让我我看看原稿……”
张叔阅览速度极快,他不需要章节纲目索引,直接一目十行通读全稿。
眉头跟着故事情节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时不时嘴里还发出“啧啧”声。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话本阅读完毕。
张叔啧舌道:“此话本环环相扣,步步相连,悲剧结局亦是必然,恐是不太好改动啊,月月。”张叔盯着话本结局,有些为难的摩挲的下巴。
“不太好改动,那就是还是可以改动了?”徐弦月抓住了他话语中的关键词,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张叔,好张叔,我一直把你当做爹爹看待的。
我的商铺因着这个话本出了问题,你就忍心看着我赔钱么。
若是寻常的我倒是能自己改,不过这个写手的个人风格太过明显了。我道行浅,实在模仿不来,这事,怕是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爹爹跟我说过,你以前是大儒,他都比不得你呢!”
张叔被徐弦月的一通吹捧说的身心愉悦。
“果真,老徐果然这么说的?”
“嗯,是的,爹爹亲口说的。”嘴上这么说着,心里默念着:爹爹为了你的女儿,你就暂且受点委屈。
张叔和徐远山向来爱好争个高低,从年轻争到现在,从学识争到媳妇,谁也不“服”谁。
到现在了两人都已过而立之年了还是不相上下,没个结果。
“那既然老徐也这么觉得,这忙我就帮了!”
徐弦月喜出望外:
“多谢张叔,我给您带点心!”
“我要珍馐阁里芙蓉糕,你自己做的就算了,我可消受不起。”
话到最后,张叔连连摆手。
二人笑谈间,未曾注意到有一人影已在门口伫立多时。
是张叔先发现他的。
“呦,祁公子啊,来买纸吗?”
祁墨白微微点头,抬步进入门内。
徐弦月也是脸带笑意地自然而然的向他打了个招呼:“祁公子。”
“嗯。”祁墨白未曾多言,点头应答。
垂首去了叠放纸张的区域选购起来。
张叔与徐弦月也不放在心上,继续攀谈,也并未刻意压低音量。
“这话本子你哪里来的?请这号人物来写,银两花费可不小吧。”
“不知晓,原先是爹爹名下的春阳书局,不过近日才转手交给我打理。我这是头一次遇到这个情况。
王掌柜说是请的写手专门写了这个话本子,后来这个写手转投对家,把这个话本子也泄露出去了……”
“竟是如此小人,岂有此理!简直有失文人风骨!”
张叔只顾着义愤填膺,却未曾注意到,不远处背身挑选纸张的祁墨白身形突然一抖,手中的宣纸亦是被手掌篡握出扭曲的褶皱。
徐弦月按下了他因着激动胡乱挥动的手臂。
“张叔,你先别激动,人常说字如其人,我总觉得写出这等字的人应是有什么苦衷才做出这种事,我看那王掌柜也不太对劲,孰是孰非尚且说不定。”
祁墨白微微侧首,因着上半身掩在阴影之内,看不清楚面容是何神情。
只是隐约可见凸出喉结上下滚动。
耳廓微动,似是想要竭力听清徐弦月的下文。
“总之,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另有隐情,我会查清的。
张叔你先帮我把结局改好,实在改不成开心的结局,最好和原稿有很大区别,这是我目前唯一法子了……”
“嗯,包在我身上,你且先回去吧。”
“嗯,那我先走了。”徐弦月转身正欲离开,却见祁墨白还站在原处。
他好像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站在那里,不曾挪动过。
又客气的向祁墨白道别:“祁公子,你慢慢选,我先走了。”
祁墨白依旧未曾回头,只是偏头的幅度更大了一些,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待她出了墨宝斋许久,张叔才一拍脑袋:“哎呀,忘了和月月说,那事被我说漏嘴了,老徐已经知道了!”
他出门瞧了瞧,哪里还见的徐弦月身影。
嘴里念叨着:“但愿月月挨揍的时候也能像现在这般,跑得快一些……”
转身的时候,却不知祁墨白何时不见了人影。
柜台上只有一张一角满是褶皱的宣纸和几枚铜钱。
“年轻人的腿脚就是快,这么快就不见了人影……”
徐弦月则是回了容王府。
一进府门就见小舒的脚下好像着了火一般,不停低头的打转,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徐弦月奇怪的唤到:“小舒,你怎么了?”
小舒闻言瞬时抬头:“小姐,你可回来了,出事了,老爷找您呢!”
徐弦月不明所以,边走边问:“爹爹寻我做何?今日他不曾出去吗?”
“就是出去了,他才知道那件事了。”小舒越说,声音越是细弱。
“什么事情啊?神神秘秘的”
“就是您一直不敢让老爷知道的那件事,老爷已经知道了……”
徐弦月顿足,惊诧转头,小声问道:“你是说……山匪那件事?他知道了!?”
小舒悲痛地点了点头:“没错,他很生气居然被瞒了这么久,现在正在您的院子里等着呢!”
“你怎么不早说!”
徐弦月看了眼近在眼前的院子,慌忙转身:“帮我顶住,我出去躲躲。”
还没来的及抬腿,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厉喝:“月月!你要去哪里”
徐弦月暗道一声“糟糕”。
顾不得往日淑女形象,直接扭头就跑。
背后声音仍是不休不止:“徐弦月,你给我站住!”
徐弦月漫无目的,不知方向,内心“凄苦”:今日必要挨揍了。
忽然见的不远处走来一抹玄色身影,徐弦月宛若见到了救星一般,冲他喊到:
“王爷,江湖救急!”
也不待秦越川回应,“咻”得一下子藏到了他的身后。
秦越川肩宽腿长,将身后的徐弦月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事情,徐远山捏了根不知道从哪里折的树枝,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顾不得行礼,指着秦越川身后道:
“小月月你给我出来!莫要以为你躲在王爷身后我就不敢动你了!”
徐弦月揪着秦越川腰间的绅带,将将探出半个脑袋,只露出一双明亮眼睛,闷闷地回道:
“不要!”
徐远山听她这话,更加气喘如牛,努力克制道:
“烦请王爷让开,这是我徐家私事,与王爷无关,莫要阻拦我教训这个小东西!”
秦越川见这架势,下意识的抬手护住了徐弦月的脑袋,把她往自己的身后掖了掖,好言相劝道:
“徐叔,有话可以好好说,莫要动怒,或许我可以调解一二。”
如此情景,秦越川也不好拿王爷身份压徐远山一头,话中不自觉的用上了“我”。
“无需王爷费心调解,我已经知晓原委。
这小妮子发生这么大的事还想瞒着我这个当爹的,着实不像话!
被山匪掳劫了还要瞒着我,还想要那个老张也瞒着我……简直,简直……”
秦越川大概知晓了,原是为此事。
他主动揽下了责任:“徐叔,此事,与我也是有关,我也是知晓得。”
徐弦月像被提醒了一般,又探出头来:“没错没错,王爷也知晓此事的,爹爹你……”
话未说完,见徐远山提着树枝欲要从左侧绕过来。
秦越川下意识向左偏身,并且左臂向后回护住徐弦月。
徐远山又想从右侧偷袭,怎能比得过自幼习武的秦越川。
他又向右侧转身,双臂皆展开护在徐弦月的身前。
徐远山几番来回,终是不敌秦越川的体力,败下阵来。
“徐叔,此事也是为了徐弦月的名声,我不曾让任何知晓,总想着多一人知晓不如少一人知晓。
也是不想让您担心,这才有所隐瞒,错不在她的。”
“我自是知晓错不在她,我只是生气,如此大的事情,她竟然连我这个当爹的都瞒着,唉!”
徐远山唉叹一声,卸力般地扔了手里树枝道:“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