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
徐明曦缓缓回神,下意识同徐明辉对视。
徐明辉摇了摇头,示意也不清楚。
难不成,是陛下听说她要守孝期,怕耽误了秦昭烈的婚姻大事,所以——废除了他们婚约?
徐明曦隐隐有些期待。
在此时来到徐家的圣旨,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其他理由。
徐广海急忙招呼全家:“快,快,随我去迎接!”
传旨大监到徐府的时候,徐广海已经带领众人恭恭敬敬现在正门口,垂首等候。
“徐大人,咱家有礼了。”
“福喜大监切勿多礼,陛下有何旨意需要公公传达?”
这个福喜,是顶替身死的福禄,伺候皇帝的贴身大监。
如今也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徐广海半分也不想得罪。
“陛下口谕:今太后身染恶疾病重,钦天司说需得尽快有婚事冲喜才可有望恢复,恰好徐府与祁王府婚事在即,婚期不变,依旧如期举行。”
“公公!”徐明曦忍不住抬头道:“陛下可知,我府上……主母的丧事?”
“曦儿,不得无礼!”徐广海被她这一句吓了一跳,本来担忧的婚事,如今陛下亲口允诺如期举行,徐明曦这一句,万一坏了好事了怎么办?
“福喜大监,别见外,是小女不懂事,冲撞了大监,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福喜好脾气的笑了笑:“不会,这位便是未来祁王妃吧,说起来,咱家还要给祁王妃行礼的,怎么能算冲撞。”
说着,拂尘一甩,当真向徐明曦微微弯了弯身子:“祁王妃,你所说的我都知道,陛下也知晓。”
“陛下知晓您担忧身怀孝期,怕冲了太后娘娘,不过陛下说了,无碍的,只要您与祁王如期婚事,陛下开恩,可允你不必守孝,且追封您的母亲,徐府主母为三品‘淑德夫人’,您看如何?”
徐明曦话堵在嘴边,不知如何回答福喜。
什么她怕娘亲的丧事冲撞了太后,什么开恩允她不必守孝,什么追封她娘为“淑德夫人!”
她不是为了太后,纯粹是为了自己的孝道!追封的“夫人”,娘亲已故,万事不知了,这份看起来了不得的“尊荣”,娘亲一点也享受不到,全都是做给活人看得!有屁用!
但是福喜已经将提前将台阶都给她铺设好了,只等她体面的迈下,顺理成章地应承陛下的口谕。
身为皇家儿媳,皇家的孝,才是首要,才是大孝!
徐明曦痛心的闭了闭眼,咽下了一腔愤懑,缓了许久,才睁眼开口问道:“大监可方便告知,太后娘娘得到是什么病吗?”
福喜上前凑一步,走到他的面前,压低了声音:“实不相瞒,祁王妃,太后娘娘好像是癫痴之症。前些日子太后的记性是越发差了,晨起的事,晚间就不记得了,后来越来越严重,渐渐的,午间的事,晚间就不记得了,到了现在,竟是有时连陛下也认不得了。”
“当真?”徐明曦仍是满腹狐疑。
“咱家不敢骗祁王妃,更不敢用太后娘娘骗祁王妃,这是要——”最后几个字,福喜没有说出口,故作惊恐,做了一个掌切脖子的动作。
徐明曦明白了,只得回道:“我知晓了,谢谢大监。”
“祁王妃客气!”正要旋身离开,徐明曦又急开口道:“冲喜之法,确实有效吗?如果,如果我同祁王成亲,太后娘娘没有好转,这可如何是好?”
“祁王妃不必忧心,此事陛下说了,尽人事,听天命,便是无有效果,也不会怪罪您和祁王的,您不必多想。但若是太后好转,必要奖赏您和祁王!”
“祁王妃,这桩婚事,稳赚不赔啊!”
最后一句话他没有压低声音,故意扬了声调,让旁侧不远处的徐广海听见。
徐广海“呵呵”侧过身子,替徐明曦道:“多谢大监解惑,曦儿年岁小,这等事情不曾遇到过,还望大监海涵。”
福喜拱了拱手:“徐大人客气,这些都是小事情,不必在意。”
“还请大监里面用茶。”
“不必了,我还有要务在身,陛下身边离不得人,我得赶紧回了。”
徐老夫人见他要走,赶紧向身后丫鬟使了眼色。
丫鬟快步上前,递了一个份量不轻的荷包放在福喜的手上,老夫人谄笑道:“大监辛苦走一趟,既然不在府中饮茶,那便全当我们徐府在旁处为您请了茶。”
福喜掂了掂,满意的咧嘴道:“老夫人客气,咱家这便离开了。”
目送福喜所坐得的马车离开,徐福府一行人这才缓了紧绷的精神。
徐广海情绪分外高涨,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天不亡徐府,稳了这一门皇亲,徐府今后也算有望了!我太后娘娘这病也病的——啊!”
“娘,为何打我!”
老夫人狠狠一仗敲在徐广海头上,怒斥道:“什么岁数了,嘴上没个把门的!有些话能说吗!是要掉脑袋的!”
徐广海这才恍然,他刚才差点说出口:“太后娘娘病的真是时候”这种大不敬的话。
后脊一凉,诚恳认错道:“是儿子得意忘形了!娘教诲的是!”
徐老夫人不再理他,“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徐府。
人群最末徐明曦,低着头,恹恹地跨入徐府大门,肩上忽的落了一只手掌,徐明曦侧头一看,正是徐明辉。
“大哥……”
徐明曦 有气无力应了一句。
抬头望天,感慨着,或许当真逃脱不得了。
注定要与秦昭烈落得鱼死网破的下场了。
“大哥,或许此事当真已成定局,离大婚之日,不过半月了。”
她从来知道,皇家的亲没有那么好退,除非秦昭烈主动提出。更何况这次的婚事,是徐广海去祁王府,以救她的紫丹参“换来的”,本来徐府就不占理。
若是退亲少不得要落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妹妹……”徐明辉见她如此,不由得跟着心痛起来 :“哥哥会为你想法子,若你不想……”
“皇家的婚事,本就难搞,更何况如今皇帝亲下口谕。若是不允,便是抗旨欺君。
太后若是有什么闪失,不光徐府,怕是外祖家都要受牵连的。
既是已经如此,那便应受下来。即便是在祁王府,我也不会轻言放弃的。
只是有些事,还需要大哥帮助。”
……
徐玉琼走在回院的路上,听着身旁的绿羽碎碎念着:“这便是主子说的办法吗?主子当真厉害,如此一来,以太后性命相要挟,这亲必结不可了。”
“嗯,如此一来,我们的计划也能顺利进行了。”徐玉琼摸了摸袖中随身携带的“媚毒”,“徐明曦大婚在即,必是要做好准备了。”
*
宫城 灵犀殿
“公主,徐府嫡小姐,徐明曦递了腰牌求见您。”
秦虞灵一股脑从榻上起身,欣喜道:“曦儿?她入宫来看我?”
“是的。”
侍女递上手中腰牌,秦虞灵一瞧,是当初徐明曦做她的陪读时,她送与徐明曦的,出示这个腰牌,便可以请示入宫和她相见。
“快,请她进来!”
不多时,小丫鬟引着徐明曦入了殿内,秦虞灵迎了上去:“你多久不曾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将我忘记了!”
徐明曦勉强挑了挑唇角,秦虞灵道:“算了,不逗你了,我听说了徐府的事,你的母亲——你眼下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比哭还难看。”
徐明曦也不再掩饰略微悲伤的的面色,提裙坐在了她的身侧。
“我这次前来,是想借你一物。”
“你我之间,何需借字一说,你说吧,想要什么?”
徐明曦不好意思的垂了眼睫,低声道:“就是那个……能抑制人身体的欲望……药丸,我记得你曾经说,宫中有的。”
这是宫城之内周知的密闻,是为防止宫女耐不住深宫寂寞,或是守卫兵卒行为放浪,阻碍他们互相攀情的一种手段,女子与男子各有一套方式。
虽有禁律,但也架不住有人甘愿铤而走险。
主子最便捷掌控方式地便是丸药。
分为男用与女用两种。
越说声音越低弱,直到最后,徐明曦面颊涨红得如同一个熟透的樱桃。
“啊?那种?丸药?你,要用在谁身上?”
“没有谁,是,我,我想要留存备用。以防不备。身为女子总有诸多不便,这等事,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况且我也想入了夫婿后宅,方便掌管下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会省去很多心思。”
秦虞灵忍俊不禁:“原来如此,那东西也是宫中确实独有的,我也用不到,索性就送你了。”
“男用与女用我各给你准备一些吧。”
徐明曦羞赧的不再说话,提到夫婿,突然想到,前世的秦虞灵,他的夫婿并不是北玄人,而是被配给了南渊太子做了和亲公主。
算算时间,时间大概在年后,如今已是快到年末了,若是再不有所行动,这一世的秦虞灵估计还是难逃和亲的命运。
秦虞灵与她素来交好,既然这次来了,便没有不提醒的道理。
她握住了秦虞灵的手腕道:“虞儿可有心仪的人?”
秦虞灵被她冷不丁一句话问得有些呆怔,不解地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不要管为什么我突然要问这个,你便说有没有。”
秦虞灵身子后仰,倚靠在身后软枕之上,慵懒道:“心怡尚且不曾,不过要说有兴趣,前些日子参宴,瞧着一位俊逸公子倒是和我眼缘,只是啊……”
“只是什么?”
“他好像孤傲的很,鲜少同旁人交谈,对我也是无动于衷,皮相是好看,合乎眼缘,只是过于木讷了些。”
“而且瞧着年岁似乎也是比我小了些。”
她随手摸起旁边素白瓷碟中的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了皮,一口一瓣地吃了起来。
“所以你还不曾打探,他是谁家的公子是吗?”
“嗯,只是有兴趣,倒也并非一定要他不可。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秦虞灵吃罢橘子,一边擦拭着五指一边问道。
徐明曦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将这件事告知于她,她伏在秦虞灵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起初秦虞灵仍旧是懒散神色,以为她要讲什么笑话,可是越听到后面,身子不自觉端正坐直,细眉皱的越来越紧。
“你是说我将要被送往南渊,和亲?”
秦虞灵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
盯着徐明曦,百思不得其解:“父皇母后都不曾听说的消息,你是从哪里的得知?”
“若我说,是从梦中得知的,你可相信?”
“梦中?”秦虞灵方才紧绷的身子又渐渐松缓了下来,“曦儿,你莫不是将要成亲,头脑昏热了,竟然也能说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话。”
徐明曦正色,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认真地说:“灵儿,我说的全是实话,近来我做的梦境都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有好几件事已是在我府中应验了的,你若不信,我可以再说一件眼下还未发生,却是必然要出现的事情。”
秦虞灵来了兴致:“预知,未来?那你说说,是什么事情眼下还未发生,却会必然出现?”
徐明曦起身,搜刮着着前世最近发生令她印象深刻的事情。
“我记得梦中,最近几日,不,最早明日,最迟后日,会有大雪降落。”
秦虞灵抬头望了望朗日天际,晴空万里,无一丝云彩,哪里像是有雪的天气。
“曦儿,您莫不是在说笑?”
“不曾,而且我还知道降雪那日,你的殿中还会有一个小太监因着清扫屋檐厚重积雪,摔下扶梯,折了腿脚。行走向兔子一般蹦跳。”
此事并非空穴来风,是前世她入宫寻秦虞灵时,她曾当做笑话,主动讲给徐明曦听得。
徐明曦一脸郑重,眸光清亮,说的详细确切,实在不像胡诌,秦虞灵不由得半信半疑:“左右只等两天,我便看看,你的能到底能否预知?”
“你信我,必不会有闪失的。”徐明曦言辞恳切的道,“若是能提早部署,和亲一事说不定也不会落在你的头上了,你也无需如南渊过那等屈辱日子。”
徐明曦想了想,又道:“这事我只与你一人说过,万万不可再告知别人,不然,我怕是会被当做妖怪捉起来审问的。”
秦虞灵捧腹笑出了声:“哈哈哈……好了,我知道了,我姑且信你一回,看看你的梦是否真的那么灵验。”
“嗯,你信我,必不会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