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行满眼兴味,闷咳了几声,低低笑出了声:“很好,这可是你说的。”
“那个小东家瞧着能耐不小,虽是稚嫩了些,将来大抵是个可造之材,可惜啊……本王欲要收入麾下的人,竟是被秦越川抢先一步……呵!”
秦烈行拍了拍无名的肩膀:“你会有这个机会的。”
“到时可不要让本王失望才好……不然——”
“你知晓本王的手段。没用的棋子,不若将壳子让给旁人好了。”
无名依旧保持方才行礼的姿势不动,看不清他到底是何神情,只听稳稳应了一句:
“是。”
有下人捧着托盘,端上一碗汤药:“主子。”
秦烈行瞥了一眼奉上的药碗,眼底流露不喜之色,仍旧没说什么,单手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将碗置于原处,挥了挥手,示意下去。
囿于这副病弱身躯,好些计划与谋算实施不得,每每想起厌恶得紧。
“徐玉琼那处可有什么动静?”
“暂无大碍,祁王妃日前潜入书房,不知想图谋些什么,被徐玉琼搅黄了,应是会消停一段时间。”
“祁王妃,不足挂齿……让徐玉琼继续盯着。”
“祁王府的东西一个都不能少,包括秦昭烈,都是本王的。”
“是。”
*
与此同时,皇陵
适值交班换防之际,陈林每逢此时,必要亲自巡视一番各处换防点,以防不备。
而最近几天的巡视,也不仅仅是检查各处防卫点,他同时在寻找一样东西——此前一直随身携带的贺家军残破旗帜。
原本只是个寄托旧思的念想罢了。
当年镇国公府因着当年“叛国之罪”,连同其下的贺家军亦是背负骂名,“叛军”之名让贺家军一众遭受万民指摘。
贺家军从曾经的风光无两,沦落至人人喊打的“卖国贼”,亦有官府各处搜寻残余旧部。
便是知晓身负冤屈,却也无从述说。
不被理解,亦不能回到家乡。
身肩污名已是无奈,怎么能够再让家中族亲受到牵累。
时光飞逝,东躲西藏,各行各事皆有做过,每每听到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一般四处逃窜,直到风声过去,此事渐渐淡出视线,停停走走,竟也活过了几年。
机缘巧合瞧着有应招兵卒,本想着,反正也是无处可出,大抵也只是普通招纳士兵,做个散碎兵卒。
带着贺家军零落部族在此处混口饭吃也是不错,一众兄弟便谎称逃难而来的无业散民,稀里糊涂被带到此处。
近五年时间,他从底层兵卒升到了统领,若说起初尚不清楚此处屯兵居心为何,到了此时,凭着曾经混迹军营的蛛丝马迹,也能猜测知晓个大概。
陈林无奈感慨,无意间竟又是踏上一条不归路。
只是,如今深陷此处,想要转圜,怕也是晚了。
他可以走,可是他舍不下当初随他一同来此同甘共苦的兄弟们。
借着统领之名,逡巡搜查过各个角落,那面旗帜不知被遗失在了何处。
此事已过去多年,若是无人认得自是无碍,可是世事难料,若是当真有人认出……
小心私藏了好些年,竟然出了如此纰漏。
若不是当着手下人的面,陈林真想狠狠扇自己一耳光。
巡视一圈,他又重新回忆了一遍近日曾经去过何处,还有哪里疏漏,神思游离,不由得停了脚步。
想得入神,口中不自觉低喃出声:“会遗落在何处……”
倏尔一道低沉声线自身后响起:“是在寻找此物?”
陈林猛得回神,回首看去,只是一个身着底层鳞甲的士兵站在他的那里。
盔帽遮掩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炯然有神的双目,一瞬不瞬盯着他。
眸光寒彻锐利,仿佛洞悉陈林内心一切所思所想。
不,不对,这不该是底层兵卒所拥有的震慑气场。
陈林立时警觉:“你是何人?如何进来的,来……”
刚要唤人前来,一片残破旗帜瞬时抖落展开在他的眼前:“你可以喊,但此物约莫会暴露。”
陈林瞳孔震颤,劈手想要夺过布片。
“寻个僻静安静处,我有话与你谈,陈林。”
语气不容置疑,陈林不由自主依着声音主人的吩咐,将他带到某处隐蔽甬道。
打开机关,二人前后入了石门,陈林多留了一个心眼,背身抵着暗器机关,警惕开口:“如此,你可以将你手中之物交于我了吗?”
贺薛怀于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毫不避讳的取下尖盔,从容道:“你将此物随身携带,倒也不怕招惹祸端。”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是我家乡之物,睹物思乡罢了。”
贺薛怀挑眉,低头指腹捻了捻手中残缺花纹,似无意开口道:“思乡……”
“陈林……你还想回贺家军吗?”
陈林张了张口,试图询问确认,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许久许久才道:“你……你是……”
“你觉得,我是谁?”
陈林定睛细瞧,这才发现眼前之人的五官面貌像极了记忆深处的一个人!
曾经的镇国公!
可是年岁似乎不太对,所以,眼前之人,是世子!
他猛得后退一步,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身体似是被定格:“你是,你是……世子!!”
“属下,属下参见世子!”
贺薛怀伸手拦截他将要行礼的动作:“无需,此时不宜多礼。”
陈林急问:“您回来了,那镇国公……”
“眼下,我是镇国公。”
世子继任国公,那便是,老国公已然不在了。
陈林明了,也算不得多惊诧,国公府留有血脉后嗣,已是很好了。
贺薛怀的将外面的情况简要说了一番。
陈林激动的热泪盈眶:“小姐有了小小姐!国公府屈辱也已洗清……国公府重振有望了!老国公在天之灵定然欣慰!”
“如今算不得完全洗清,陛下于国公府态度,还是很微妙……”
贺薛怀道:“如今我想重振贺家军,你可愿相助?”
陈林迟疑了几息,似有难言之隐:“若只属下一人,定然鼎力相助,只是我身后还有曾经的贺家军旧部,以及近年来相识的兄弟……贺家军旧部,自是不必说。”
“只是旁人……多年交情,我亦不想就此撇下……”
贺薛怀点头,此事可以理解:“你可有把握劝说他们,若他们愿意,贺家军愿一并招揽。”
陈林喜出望外:“镇国公此话当真!”
“自然,不然你当我此番前来,难道仅是与你闲话家常吗?”
“只是,仅我一人,所能调拢的兵力,也是极其有限,便是我手下兄弟一起反抗,怕也是……难以敌众……”
“这里大多是祁王的招揽的人,听命的也是祁王……”
贺薛怀沉吟:“此事我自是清楚,届时会有一批人潜入皇陵,你只需在各个紧要巡点放松戒备。我会在外,同你里应外合……”
“可大批人马如何潜入皇陵,总不能以正门入内吧!我倒是知晓几个暗道,只是太过狭小……”
“我记得,你们有个瘴毒墓室尚未启用……”
“国公爷!您疯了!?”
“并非我疯了。”他掂了掂手中药囊:“此事全仰仗小小姐。”
……
“哈秋!”
徐弦月披衣,站在屋门前,朝漆黑的夜色张望了许久,冷风乍起,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秦越川这是……真的出去睡了?”
“王妃,您先回去吧,外面寒气重,被王爷看见了,我又没好果子吃了。”
徐弦月揉了揉鼻子,“玄一,不会的,你有没有好果子总归还是要听我的。”
玄一:“……”
话是这么说,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徐弦月紧了紧衣袍,转身嘟囔了一句:“我也就随口说说,又没有真的生气……”
话音未落,脊背蓦地一暖,周身被揽入一个宽阔怀抱,秦越川反拥着徐弦月,下巴搁在她的颈间,低叹道:“原来月月是说笑的,害得我这般当真。那便是说,我可以回床榻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