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时候,秦冷果然如徐弦月所说,起了高热。
秦灵若虽是拨派了下人前来守夜,思来想去,仍是不放心,本是打算瞧一眼,若他无碍便就此离去的,谁知竟看到守夜的内侍竟然伏在榻边,自己睡得香甜。
秦灵若恼怒,一脚踢醒了内侍,压着声音低斥道:“我命你前来是来睡觉的吗?滚出去!”
内侍惶恐,不敢多言,连滚带爬出了帐子。
秦灵若持灯上前,映着暖黄烛火,以手轻轻探上了他的前额,果然滚烫得紧。
他的肌肤火热,更衬得她的手清凉如玉。
长久备受火热煎熬的秦冷,恍若在梦中的炎炎荒漠化为一株即将被灼烤枯焦的野草。
无人关心,无人在意,只静静等待烘烤而亡的结局命运。
忽有沁人的清凉滴入茎脉。
一滴,两滴……
直至将他的根茎叶脉完全浸润。
难以言喻的清爽游走全身。
秦灵若拧了拧沾水的软帕,叠作方正捏在右手,从秦冷的脸颊擦拭仔细到颈间。
只是一小会,温凉的帕子便被他的体温蒸腾得微有暖热。
秦灵若重新浸了水,撩起他的袖摆,继续擦拭着他的右臂,为了能够到他的内侧胳膊,秦灵若左手撑着床榻,右手向内伸去。
待到擦拭结束,秦灵若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轻柔的缠绕着她的右腕。
下意识低头瞧去,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虚虚地握着她的手腕。
视线随之上移,同那双半睁半闭,迷蒙不清的双眸直直对上。
“阿冷,你醒了?可还觉得不舒服?”
秦冷神志散乱,辨不清面前之人是真实亦或是虚幻,只觉得手中握着的温凉格外引人留恋。
他轻轻扯过她的手,贴在自己的一侧面颊,迷离含糊得小声呼唤着:“皇姐……”
秦灵若不曾抽手,只依着他的动作俯身,轻柔关切问他:“嗯,我在的,伤口可还痛吗?”
人在虚弱至极的时候最是能显露本真的情感。
往日的秦冷,倔强要强,便是中箭也不肯轻易示弱,痛呼一声。
眼下的他,却如同一只体表尖利被融噬的刺猬,只露出最粉嫩柔软的腹部,任她抚摸。
无知无觉显露脆弱一面,拧眉轻哼着:
“疼,很疼……”
“皇姐……”
秦灵若亦有些手足无措,低声诱哄:“那,阿冷想怎么样才会好一点?”
秦冷应得完全出自本心本能,他蜷着身子,闭着眼睛,吃力的朝秦灵若拱了拱:“抱……”
秦灵若身子一僵,不曾想过他会提出如此要求,原先还想用秦冷想吃的或是想要以作抚慰。
她侧头看向旁侧,随她带来的食盒,轻叹一声,顺着他的心思,身子弯的更低,掌心仔细地避开他的伤患处,轻轻贴着他的脊骨,上下摩挲着。
只一会,秦冷再无声响,秦灵若以为他睡着了,想要起身离去。
秦冷似有所觉,双臂环扣她的腰肢,又低哼了一声:“不准走……皇姐……继续……”
“好……我不走,阿冷,你先,先松开……”
“不……”
旖旎静夜,寒风低啸。
有人温情,有人忧愁。
“母后,你是在说笑吧?”
秦烈行手持一碗汤药,凝在半空,表情极其古怪地听着皇后方才同他传达的消息:
“苏旌钰,死了?”
皇后知道他难以相信,但是事实如此,肃容点头。
“烈儿,你也莫要太心急……”
“他今晨,还入帐同我说话,怎么突然就——死了!?”
又不是林场内的走兽鸟雀,他是南渊四皇子,就这么死了?
秦烈行迟滞半晌,好歹算接受了这个消息:“他是,如何死的?”
秦烈行午时饮了安神汤,在帐中休憩,外面的人也不敢贸然打扰禀报,以至于这个消息,是由皇后来亲自传达的。
逞论,苏旌钰死的太过突然,连他本人都尚且反应不及,何况是秦烈行。
“怎么没人禀报!”
“当时的情况太过突然,容王以弑君罪名,突然就地斩杀了苏旌钰,所有人都不曾料到,便是禀报也来不及挽回了。”
皇后见他一直着端着药碗,僵直不动的身形,无奈的叹息一声,替他接过药碗,详细的将打探的事情事无巨细同他讲了一遍。
还不等他消化苏旌钰的死讯,另一个不可置信的消息又炸响脑海。
秦烈行甚至不知眼下该做何表情:“替父皇挡箭那个,是父皇的儿子?!”
“他是个皇子?”
“他是否真的是陛下血脉,陛下怒斥南渊的时候已经开口承认了他的身份,所有都在场,金口玉言,改变不得了。”
“不过,只是个从冷宫中爬出来的下贱胚子,连母族都不曾有,孤若无依,不足为虑,左右也只是多了个吃白饭的挂名皇子罢了。”
秦烈行冷嗤,语含阴厉:“秦越川当时回来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皇后想了想:“他与容王还是不同的,容王便是曾经落魄过,好歹出身明了,皇子身份不容置疑。”
“这个秦冷底细不明,哪里有同你争抢的一席之地。烈儿,也莫要草木皆兵了。”
“母后说的有理,不过,皇子名号可不是那么好担的,有时候,做皇子,不一定比当个无名奴才要活的长久。”
秦烈行平复心绪,端过药碗,仰头一口饮尽,“呛”得一声重重将空碗磕在桌面。
“母后方才说,容王自觉请战?”
“那我们的计划,自他离京都,就开始吧!”
难不成死了一个苏旌钰,就他当没法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