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抿着嘴,不敢抬头,左手抠着右手,那已经血肉模糊,她感觉不到疼。
“顾初,请你说出案发细节,我是在帮你。”沈严皱眉,目露不悦,声音也不自觉凌厉。
顾初终于抬起下巴,她眼下乌黑一片,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更显宽大,随便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似的。
憔悴又破碎。
沈严没有一丝惊愕与同情,他见过太多当事人,或惨或嚣张,在绝对的专业面前,他并没有过多的同理心。
顾初扫视着他,对方带了点熟悉感,她知道那熟悉感来自哪里。那个少年在那天后,就与她不再是一条路上的了。她神色恍惚,在对方即将不耐催促之际,张开了嘴,缓慢迟钝地叙述案发经过,客观又透着恐惧与不愿回忆。
沈严拿出公文包里的纸笔,随着她说而寥寥落笔几句,期间,金框眼镜下的鹰眸闪过不易察觉的另眼相待,他没想到到这个地步了,面前这个女生除了说话有点慢以外口齿清晰,有条不紊地说出整件事的经过。真实性暂不考虑,单这份临危不惧和平静,就能看出假以时日会是个人物。
只是可惜了。
他收敛那点异想,问了几句专业问题,就收拾准备离开。
在离开前,他站在桌前,居高临下看她:“顾初同学,你知道沈易的易字取自哪里吗?”
顾初指甲狠狠嵌入肉里,她瞳孔一动,好半晌才艰涩地说:“麻烦顾叔叔解惑。”
沈严握着手提包那只手食指有规律地打着节奏,他说:“取自《易经》辞有险易,易,平易,意为吉。作为律师,我有职业操守,任何事都不可多言,但作为沈易的父亲,我想告诉顾初同学,别再靠近他了。”
顾初没说话,但沈严觉得对方懂了。
毕竟是个够聪明的女孩子。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对不起,您……”
沈易魔怔了般不停打顾初电话,三天了,他没有对方任何消息,发过去的信息也石沉大海,问过所有能问的人,都没她消息。
“阿易,歇歇。”沈律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桌上。
沈易坐在沙发上,手肘搁在膝盖上,视线从手机上移到沈律身上:“小姑,真的查不到吗?”
长时间没喝过水,显得嗓音嘶哑,沈律于心不忍,眼底闪烁不明情绪,却还是在他抱有期待的目光下说出了残忍的说:“没有。”
“阿易,说不定顾小同学只是在老家没信号,你先喝口水去吃饭。”沈律劝慰。
沈易放下手机,搓了搓脸,眉目潦草:“小姑,我心慌。”
“说好初一去吃蛋糕的,我现在找不到她了,我找不到。”
沈律心里不是滋味,沈易许久没露出这样无助的样子了,一句话要说两遍表达。
良久,两姑侄就这么一站一坐,都没有说话,久到沈易电话响。
沈律亲眼看他从期待急切到看清屏幕后失落麻木。
他挂掉了电话,沈律的电话接着响了起来。
沈律垂头看了眼来电,偷偷看了眼沈易,欲言又止,最终走到厕所接听电话。
“小律,沈易在你那吧?我电话打不通,他不去冬令营了吗?他是在拿自己前程开玩笑,你把电话给他,我和他说!”秦婉怒不可遏地嗓音从另一头传出来。
沈律怔忪,等秦婉稍微平息了怒火,才开口:“嫂子,我会尽力劝他的,阿易是有分寸的人。”
“他有分寸现在就不会在你那,小律,沈易不懂事,你该知道的,我都是为他好。”秦婉的语气不容后退半步。
沈律叹息,把电话给沈易,对方还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就被挂了。
沈律劝了几句见劝不动,只能苦哈哈给秦婉回电话,生怕对方带着绳子来这绑人。
沈易目不转睛盯着手机,如果目光有实质,手机已经出现了个洞。
可惜没有,他也并不知道心心念念的姑娘此刻是何种煎熬。
一切都像是场梦,发生得太快,叫人来不及反应,就被推着走。
*
开庭那天,顾颖的妈妈刘梅在法院门口扇了顾蓉一巴掌,破口大骂与泼妇无异,被顾勇拉住回了一巴掌:“要不是你把孩子宠成那副德行,疏于管教,能是这个样子吗?”
刘梅叉腰:“是我的错?顾勇,你摸着你他妈良心来说,这个孩子只是我的吗?你这个当爸的又有几天管过?现在是你妹妹的女儿杀了我们的儿子,你现在不为你儿子报仇还帮着她说话,你儿子也姓顾!我当初是出轨了又怎么样,那儿子是你亲的啊!你他妈脑子不清楚是不是?”
任雯拉住了顾勇,顾蓉捂着脸被孟庆丰扶着去另一边。
门口乱成了锅粥,工作人员警告了遍,法院门口不许喧哗,刘梅才勉强住了嘴。
正式开庭时,顾蓉发现苏宏远也来了。
他还是那么斯文,周身流露着贵气,比三十岁时更添沉稳,上帝对他似乎格外偏爱。
苏宏远坐在最后一排,他双手交叉,与打量他的视线对上,微微颔首。
顾蓉顿时觉得脸上的巴掌更加火辣辣,她身上的体面壳子要裂开了,谁都无法忘记初恋,更不想在初恋面前露出难堪的一面,可偏偏就是。
二十年前,顾蓉毕业去到苏宏远所在的公司,成了他的秘书。
刚开始并不知道这个彬彬有礼,情商高的老总是有老婆的,等知道后,早已陷入爱情的旋涡。
这是段错误而背负道德指责的感情,等顾蓉回过神来,知道苏宏远不可能和他老婆离婚与自己在一起时,心灰意冷准备分手,也是在那时,她有了顾初。
在流产和生下来中,她心软选择了后者,那时候年轻,母爱泛滥,再加上与苏宏远余情未了,到底舍不得。
就像电视剧里那样,她躲回老家义无反顾生下这个孩子,可惜生活不是偶像剧,苏宏远没找过她,亦或者简单找过就作罢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顾初的名字是她取的,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初,而不是正月初一的初,对于这个孩子的降临是她对爱情的期盼,也是结尾。
顾初发生这件事后,无措中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找苏宏远,他有更好的资源,能更好的帮助顾初。
幸好她没赌错,拿着那份亲子鉴定找苏宏远时,他没有推卸责任或者当无所谓,而是立马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