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帅府后两人又对上一张幽怨的脸。
是裴聿岑。
琼音不禁生出些恍惚之感。
怎么一个个的,皆是这样一副表情。
裴聿峥对杵在门口的裴聿岑视若无物,目不斜视地越过他就要穿过去。
琼音倒是不好意思般开口唤了一句。
“聿岑哥哥。”
只是才刚开口,手指就被人毫不客气地捏了捏。
裴聿岑则是完全没有听见琼音的声音,他错愕地看着大哥与琼音妹妹叠在一起的手,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眼花,眼前出现了重影。
一直到舞会结束都未曾看见琼音妹妹时裴聿岑才稍微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如琼音妹妹那般知礼的大家闺秀,或许会因为有事情短暂离开,但绝不会一去不复返。
他忧心琼音妹妹遇了什么事,寻去了棠园,却未见人影,连她那个小丫鬟画墨也不知去了哪里。
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找了母亲。
待他把话说完,母亲却奇怪地未表现出丝毫担心,反而有些莫名的高兴。
她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只说了一句若你好奇,便去门口等上一等吧,自会等来答案。
得知琼音妹妹无事他本该就此作罢,回去歇息,却又因为母亲最后那一句语焉不详的话而生出几多好奇。
最后反而真的在这儿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
是以便出现了这样面面相觑几乎要惊掉下巴的局面。
“你……们?”裴聿岑张了张嘴,艰难地寻回自己的唇舌。
“唔。”
裴聿峥好似才发现裴聿岑一般停下了脚步,抬起他与琼音相扣的手冲着裴聿岑摆了摆。
浑然不觉他手背上印出的几个月牙状的痕迹。
他笑得得意又放肆,扬起一边的眉梢。
“如你所见。”
“以后恭敬点儿。指不定哪天你就要改口叫嫂嫂了。”
琼音任是如何努力,他紧握着她的大手都纹丝不动。她不免又给他添了几个月牙。
脸上的云霞愈发明显,几乎要将如玉的肌肤遮掩。
她微垂着头,不肯去看裴聿岑震惊的表情。
裴聿岑的大脑已然停止了运转。
大哥与琼音妹妹,分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印象中大哥对琼音妹妹总是冷淡得过分,连个笑脸都吝啬。
更何况大哥忙得很,琼音妹妹感觉都没见过大哥几回。
他吞了吞口水。
怎么现在突然就到了他要叫嫂嫂的地步了?
“嫂嫂?”
裴聿岑疑惑地看向他大哥。
裴聿峥却理所应当地将他的疑惑视作认同。
他漫不经心地点头,“很好,好听。”
琼音实在听不下去他的胡言乱语,她挣不开他,只好红着脸抬眼看向裴聿岑。
“聿岑哥哥,别听他的,你还是如之前一样唤我。”
再次感受到手背传来的细微疼痛,裴聿峥才没出口反驳,却仍然小小声嘟囔道。
“以后该叫他弟弟。”
裴聿岑自然没有错过大哥的声音。
他竭力忽略他大哥周身的气势,看向琼音,很是认真地问了一句。
“琼音妹妹,你是情愿的吗?”我大哥真的没有逼迫于你吗?
后一句他没有说出来,可前一句已然表明了他的意思。
裴聿峥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两眼。
这叫什么话。
琼音愣了愣。
望见他眼中的关心,轻轻点了点头。
“情愿的。”
“哼。”
听见琼音的回答,裴聿峥颇为得意地冷哼一声。
瞧不起谁呢。
他不再理会这个二愣子,牵着琼音便往里走。
他的眼角眉梢堆积着雀跃欢喜,裴聿岑瞧着,无端觉得大哥像极了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
等他们已经走远了些,才慌忙跟上。
出乎裴聿岑意料的是,帅府里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对大哥同琼音妹妹在一起这件事接受良好甚至喜闻乐见。
怎么你们都不曾感觉奇怪的吗?
大哥很好,琼音妹妹也很好,可是他们到底是怎么会在一起的啊。
裴聿岑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知道的是,这整个帅府,和他有同样困惑的远不止他一人。
“小姐?!”画墨的尾音因为过于震惊而打了个弯,变成了一个有些奇异的音调,带着几分尖锐。
画墨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看着扔下一声惊雷就恍若无事的自家小姐。
“小姐莫不是在同我说笑?”
“自然,”琼音安静地看向画墨再次瞪大的双眼,慢悠悠补上了后半句话,“不是。”
画墨那口还没吐出来的气转瞬又提了起来。
她望着同她说笑的小姐,笑不出来一点。
小姐后来也同她说起了老爷的心思,她自然知道老爷是有心促成小姐同裴少帅的姻缘的。
可彼时小姐亦说过她于此事无心。
她也瞧着裴少帅冷冰冰的,不像个会疼人的模样。
后来也没见小姐与裴少帅有过多少接触,反倒是同裴二少爷相处颇多。
她还悄悄想过小姐同裴二少爷在一起也不错。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小姐不再经常去找裴二少爷,她还为此惋惜过一段时间。
催着小姐去参加裴太太举办的这个舞会她亦有自己的私心。
只是她虽希望小姐能在舞会上遇上性情相合之人,却从未想过这个人会是裴少帅啊。
裴少帅那样真刀实枪在鲜血泥污里打滚的人,同她家喜爱琴棋书画的小姐,可真是个,可真是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驴唇不对马嘴啊。也不对,反正就是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
琼音看着画墨精彩纷呈不停变换的脸色,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拉过画墨,让她坐下。
琼音将手边的茶杯推给她,让她润润嗓子。
她缓声道。
“画墨,我未曾第一时间告知你,是因为我原本就未曾抱有期待。”
“虽然我不想妄自菲薄,可我也不能对那些明晃晃的差距熟视无睹。”
“无关我与他自身,而是来自社会与世俗的桎梏。我既生于斯,长于斯,便很难跳出这个它赋予的牢笼。”
琼音望见画墨逐渐迷茫的眼,她轻笑了一声,没有再与她说她那些伤春悲秋的慨叹。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画墨,我遇到了一个人,他不曾局限我,而是坚定地告诉我你可以去做,你是自由的。他试图教会我何为勇气何为自我。”
“是裴少帅吗?”
画墨看见一张神采飞扬的笑脸,那是许多年小姐都没有展现过的鲜活。
她轻声问道。
琼音点点头。
画墨便笑起来,她望着这个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无端有些眼热。
她像小时候那样走过去抱了抱琼音。
她有许多的不明白,但那都没关系,小姐已经长大了,小姐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而她相信小姐。
“那就好。”
“我们小姐是最好的,也值得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