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凯觉得自己是聪明并且上进的,不然也无法在危险重重的宫里活到现在,虽然失去了男人独有的身体部位,但他即将获得自认为更重要的东西。
冯谨是宫中所有太监最尊敬的人,超过半数的太监都认冯谨为干爹,冯谨同样来者不拒,而且他对每一个干儿子都很好,在所有太监心中,冯爹爹既和蔼又慈祥。
严凯也是其中的一员,所有干儿子都有机会获得为冯爹爹捏肩按摩的资格,他们把这视为宠幸的象征,谁被召唤的次数最多,也就意味着谁最受爹爹的喜爱。
在每一次给冯爹爹按摩时,严凯都要控制住双手强烈的颤抖。
不过好在冯谨似乎对严凯的按摩手法颇为享受,严凯的双手每次停留在冯谨身上的时间也逐渐变长。
直到被召唤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最后索性冯爹爹几乎时时刻刻都把严凯留在身边,严凯才知道,自己的前途已是一片光明。
这天,严凯依旧一边给冯爹爹按着肩,一边汇报着城里的情况,他在前几天接了冯爹爹的令,出宫给城门卫捎了几句话,但这次似乎效果并不如之前那么好,事发之后的情况也并没有朝冯爹爹的预想发展。
“嘿,你说这该死的京兆尹,需要他们做事的时候他们就装死,让他们装死的时候他们反而还跟你来劲,那老道士竟然让他们抓了去,这不是闹笑话吗!”冯爹爹的话里虽然有些埋怨,但语气却并不是很重。
严凯知道冯爹爹不是真的生气,但他此时必须说点什么让爹爹出出气。
“奴才听说都是宪王在背后捣乱,是他指使京兆尹抢走道士的,明明是陛下的弟弟,怎么差别那么大呢,一天到晚净不干正经事。”严凯低下身子在冯谨耳边轻声说道。
“大胆,皇家的事轮得着你说三道四?”冯谨一挑眉,稍稍侧过脸对严凯说。
严凯赶忙小跑到冯谨面前,下跪磕头道:“奴才罪该万死,还望爹爹不要动怒。”
“罢了罢了,咱们在这宫里混口饭吃,都是陛下的恩赐,做奴才的得记心里。”冯谨脸上哪有半分怒意。
“奴才明白,奴才能有现在,也都是爹爹的恩赐。”严凯的语气显得诚意十足。
“嘿,你个小不点真会说话,要不说我单单那么喜欢你呐,快起来吧。”冯谨不光不生气了,此刻已是笑容满面。“所以说啊,咱们都得想着陛下,不要老是等着陛下吩咐了才做,而是要主动去帮陛下分忧。”
严凯不敢接话了,只是应了声是,他现在还暂时分不清”分忧”的界限,冯爹爹做了很多事,大部分的事陛下都一无所知,但知道后可能会满意,也可能会暴跳如雷,“分忧”也就意味着分权,这是个禁忌的话题,只有冯爹爹可以巧妙的把握。
所以他更加敬佩冯爹爹了,其他事情严凯也不想关心,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与冯爹爹的关系又更近一层了。
萧允英与冯谨约定下午见面,时间已经到了,萧允英却一直没有现身,直到差不多太阳落山,萧允英才姗姗来迟。
朝堂一直盛传冯谨是皇帝身边不折不扣的佞臣,为饱私欲经常进谗言,曾经也直接导致了一些大臣被打入地牢。
而萧允英贵为国师则是众人眼中的大忠臣,常常直言劝谏,而且也当着所有人的面辱骂过冯谨,两人虽都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却势同水火。
表面看来这似乎又是皇帝玩弄平衡的伎俩。
萧国师竟然亲自来冯爹爹府上,严凯是第一次听更是第一次见。
严凯想要帮冯爹爹“分忧”,但他更知道规矩的重要,所以当萧国师进来之后,严凯就和其他仆人一样自行退下,准备离开。
“诶?谁让你走的,留下帮我继续按。”冯谨并没有打算让他离去。
萧允英进来后就直接坐下了,然后看了一眼严凯,状态毫不拘谨,一点也不见外,似乎经常来这里。
“冯公公返老还童,精神头可是越来越好了啊,这是你儿子吗?”萧允英语气轻松,像相识多年的老友。
“哈哈,萧国师真爱开玩笑,都一把年纪咯,还什么返老还童。没错,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儿子。”冯谨回头捏了一下严凯的胳膊,显得很亲昵。
严凯虽然吃惊于冯爹爹和萧国师的关系,但久居深宫的他早已习惯了不动声色,同时他的内心确实感到欣喜,因为冯爹爹虽然干儿子众多,却从来没在外人面前称呼过任何人是他的“儿子”,这令严凯愈发感到自己的独特。
“陛下最近有召见你吗?”萧允英好奇的问道。
“嘿,我说萧国师,奴才要是给皇上叫过去,还能瞒住您的眼吗?”冯谨笑着说。
“法门寺那边有什么消息吗?”萧允英似乎从一进门开始就打算问个不停。
冯谨稍微歪了歪头看着萧允英:“法空和尚可是国师举荐的,他现在贵为法门寺住持,国师却要向我打探法门寺的消息,您不是开玩笑吧?”
萧允英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他什么也没说,眼神飘向冯谨身后的严凯,然后又回到冯谨身上。
“无妨,我的好儿子比我聪明,我老了,糊涂了,头脑都有些不清楚了,他能帮我出主意。”冯谨抬了抬下巴,笑眯眯的看着萧允英。
严凯听到这句话时极为震撼,他强忍住再次跪下向冯爹爹效忠的欲望,内心感到兴奋至极。
“陛下,和尚,宫里到底谁管事。”萧允英瞪大双眼,透露出一丝疯狂,把冯谨身后的严凯吓到了。
“国师不要乱讲话。”冯谨伸头看了看屋外,“哎,我们俩假装敌对能骗得了那些大臣,还能骗得了陛下吗?你我的所有权力均来自于陛下,我们陪伴陛下长大,现在我们老了,陛下要把给我们的权利收回去咯。”
“你的意思是陛下想要把权利分给法门寺的和尚?”萧国师的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不舍,严凯能够理解这种感觉。
“萧国师太执着于揣摩圣意了,陛下让我们怎么做,我们怎么做就好,让我们夺权,我们就相互争吵,让我们老实待着,那我们就什么都不要做。大局已定,这已经是陛下给我们的最好结局,如果非要逆势而为,那么必死无疑。”冯谨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
严凯越来越崇拜冯爹爹了。
“冯公说的很对,是我的错,但我很久没有见到陛下了,我有些担心陛下被法空蒙蔽,宫内的情况太奇怪了,你我都曾服侍过先皇,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陛下竟把大权几乎全交一人之手,连平衡的另一方都没有,这似乎太危险了,如果陛下想要再次收回权利,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萧允英还是显得非常不解,他从没经历过类似状况。
“哎,国师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陛下永远不会“被”蒙蔽,除非他想要被和尚蒙蔽,陛下总有自己的想法,我们永远也不要去猜测。”
连严凯都觉得冯爹爹有些太过相信皇帝了,似乎陛下在冯爹爹心中无所不能,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在萧国师面前刻意的奉承,还是内心真的是这样想的。
但即使是这样,宫内的谣言也已经逐渐由“陛下让法门寺代为发号施令”变成了“法门寺发号施令”。
“但愿如此吧,不过今天我来还有一个事,也是陛下‘让’和尚告诉我的。”萧允英说完自己苦笑了一下。
“哦?”冯谨有些好奇了。
“陛下要杀死法空的师兄苦悟,但虞太后一直把他保护的很周全,到时宪王应该还会带禁军加强对苦悟的保护,这里有一封陛下亲授的密函,能命令保护苦悟的禁军将领,最后要由禁军动手将苦悟除掉。”萧允英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放在桌面上。
“嗯,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保护者变成杀人者,出其不意,宪王知情吗?”冯谨的语气有些玩味。
“当然不知情,宪王和虞太后才是和尚们真正的阻力,陛下将部分禁军的军权分给宪王,让他以为自己已经重新掌握权力,从而放松警惕。”萧允英摸了摸胡须然后说出自己的猜测。
“哼,野心勃勃的皇弟和时时刻刻都要跟陛下对着干的太后,如果不是因为陛下的怜悯,他们早已经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冯谨流露出明显的怒意。
“冯公息怒,就像你说的,陛下总有自己的想法,不会上当受骗的。陛下留下宪王和虞太后,自有他的安排,我们就不必猜测了。”萧允英转变的很快,刚刚还在担心皇帝被和尚控制,现在却马上接受了冯谨的说法,选择相信陛下无所不能。
“也罢,倒是这些和尚,还真聪明,一会叫我做些事,一会叫你做些事,好像在拿我们练手呢。”
严凯想提醒冯爹爹,不是和尚叫“你我”做事,而是陛下叫“你我”做事,可此时此刻显然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但严凯从冯谨的话中,也切身感受到了,陛下或许真的已经被和尚掌控了。
“这次还得劳烦冯公了,宪王把我盯的太紧,我的探子基本也都被他监视,这封密函我没办法送到禁军手里,需要你的人替我跑一趟了。”萧允英将眼前的信封推到冯谨面前。
“这个好说,跑腿的活我还是有不少好的人选的,你看我儿子怎样?”冯谨边说边拉着严凯的袖子走上前去。
严凯兴奋万分,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已经离他越来越近,起码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权力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