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猴子一走,山羊胡问菊生酒里的毒是不是他下的。
菊生确定地牢里没了外人,小声说:“不是我下的。现在追究这个没有意义了,大哥不是一直想并了狗屁寨吗?今晚是个绝好的机会。”
“哦?”山羊胡灰暗的眼睛登时一亮,问菊生:“怎么说?”
菊生说:“简单,大哥先假装顺从季猴子,之后杀了他便是。”
山羊胡说:“要我向他低头,不可能!”
菊生说:“一时低头算不得什么!弟兄们认季猴子也只是为了解药,只要大哥杀了季猴子,在众人面前立了威,弟兄们还愿意跟着你,季猴子一死,狗屁寨的土匪们没了主,还不是任凭大哥处置?”
山羊胡说:“你说得有道理,你给我一把弩,等下他让我磕头,我就杀了他。”
菊生说:“不,狗屁寨的人现在正得意,现在杀他反而会让他手下的人不服。让他们自相残杀才是上策。”
山羊胡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照菊生说得做。
季猴子坐在山羊胡平时坐的主座上,在众人面前受了山羊胡一个响头,成了清风寨的一把手。季猴子为了羞辱山羊胡,只让他去喂马喂羊。
菊生对季猴子说狗屁寨也得有人看守。他劝服了山羊胡,季猴子对他大为赞赏,事事都听取他的意见,立马派了三十个人去把守狗屁寨。
菊生将秦梦娥和画眉埋在河岸边。
画眉的爹娘听说画眉死了老泪纵横,菊生得知画眉此番进京是为出嫁,心里涌起万般酸涩。
他派人护送画眉的爹娘进城后,在狗屁寨守了十几日。
被季猴子派到狗屁寨的三十个土匪既没有好酒好肉,也没有美女相伴,很快就对季猴子心生不满。
有个叫石锤的土匪身材魁梧,面如方田,力大如牛,头脑简单。
有天他在菊生面前埋怨:“大哥打下清风寨,只图自己快活,把咱们丢在这冷冷清清的,酒肉美女一样没有,叫咱好难捱!”
菊生说:“如今都开春了,也可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石锤就带着十几个弟兄下山打劫, 回到寨子时只有一半人,身上都负了伤。
所幸不是一无所获,他们抢回了一箱珠宝。
石锤对菊生说:“你让大哥给咱们些药,再拿些好酒好肉来,最好再要些女人。”
菊生回了清风寨跟季猴子说狗屁寨的弟兄劫了票大的,季猴子问菊生:“他们劫了些什么?”
菊生说:“不知道,劫了几大箱子,还把我撵回来了。”
季猴子心里起了疑,担心石锤这帮人瞒着他单干,就跟菊生说:“你先按他们说的去办。”
菊生回了狗屁寨,石锤问他要东西,菊生说:“大哥要你拿抢来的珠宝去换。”
石锤呼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掌劈碎了一块青石板。
菊生在旁边敲边鼓:“你一身武艺,人又勇猛,在这里守着实在是大材小用,我回头跟大哥说说……”
“不用了!大哥这么绝情!从今以后我也不叫他大哥了!”
石锤把一箱金银财宝和身边的几个弟兄分了,让菊生回去和季猴子说,从今以后,黑风寨和季猴子就没关系了。
菊生说:“你不要这么莽撞,你身边就这几个人,大哥要是知道你敢造他的反,还不带人过来杀了你们?”
石锤说:“你讲得有道理,我们得提前埋伏好。”
季猴子听说石锤果真要单干,骂道:“妈了个巴子!我正好杀鸡给猴看!”
于是带着一百来人去狗屁寨。石锤早在半路上埋伏好,见季猴子威风地骑在马上,后面跟着百余人,心中暴怒,想这季猴子果真要杀自己,从树上一跃而下,一刀砍死季猴子。
季猴子死了,百余号人有的惊慌,有的暗暗叫好,有的面无表情,有的举刀砍向石锤,反被石锤砍死。
石锤砍死了三十几个要为季猴子报仇的,问:“还有谁只管来!”
没有谁再为季猴子报仇,石锤说:“从此以后黑风寨和清风寨井水不犯河水!”
一只眼和刀疤脸趁势拥护山羊胡重新做他们的大哥,和季猴子一起侵入清风寨的土匪们见季猴子死了,他们的人数又不及山羊胡的弟兄多,也只能认了。
因为菊生的巧妙斡旋,清风寨失而复得,山羊胡对菊生更是推心置腹。
不久后,石锤在劫镖时受重伤,被山羊胡救回一命,石锤便拜了山羊胡为大哥,小离山从此便只有清风寨,再无黑风寨。
山羊胡给了菊生许多美女,菊生不仅不要,还让山羊胡以后不要再送女人给他了,最好也不要再掳女人到寨子里。
山羊胡只答应菊生不再送女人给他,但不再掳女人是不可能的。
菊生逃进深山已有半年之久,他估摸着外面已经风平浪静,就想下山去城内看看,山羊胡派了两个人跟着菊生以防万一。
下了山菊生给了两个土匪些钱,打发他们玩去了。自己去归云江边看望兰生。
兰生的坟地上一根杂草也没有,四周长了一圈野花,坟上面还放着两颗梨。
梨很新鲜,像是才放上去没多久。菊生拿起一颗梨,四处张望了一会没看见小常。
春风料峭,芳草萋萋。菊生坐在兰生坟前,好像兰生就坐在他对面,他吃着梨,和兰生倾诉着这段时间的遭遇。
“秦梦娥那娘们也下去了,你要是在地底下看见她,可别再上她的当了。”菊生咬了一口梨。
“她死得也太冤了,你说她图什么呢?要是她顺从了那些土匪,不就能活下来了吗?以她的本事,她一定能活下来的。”
沉默了一会,菊生自语道:“你是说她是为了我?不可能吧……半个寨子的人都跟她好过了,哪能偏偏是为了我?”
“你骂我不是男人?”菊生缓缓停下咀嚼,而后说道:“你骂得对,秦梦娥说她是我的女人,但我一直把她当妓女,我真不值得她这样。”
菊生又笑道:“但她说我比你厉害。”
一阵风卷起江岸的沙尘迷住了菊生的眼睛,菊生扔下梨,揉着眼睛说:“狗牙,你生我的气了?我说的是真话,不信你去问秦梦娥。”
江岸又刮起了更大的风,吹了菊生一脸沙尘,菊生捂着脸说:“我错了我错了,别吹了。”
菊生认了错,兰生就不和菊生嬉闹了。
风停了,菊生摘了朵把野菊放在兰生坟前,站起身拍拍土说:“我走了,去看看小常师兄他们,以后再来看你。”
青伶和福春伯砍伐老桃树时留下的小桃树已开满桃花。
桃树的枝桠伸展到梅园里,起风时,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墙角碾入尘埃,或飘荡在空中,落到瓦檐和泉生的春椅上。
菊生向后退了五六步,一冲而上,在墙上踏了两脚,跃上流芳园的院墙,跳到桃树上,顺着枝桠爬进梅园。
小常在屋里听到动静走出来看,菊生从桃树上跳下来,即使菊生戴着斗笠,小常光凭菊生的身形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菊生?”小常一面掩饰住激动,一面试问他。
菊生摘下斗笠,向小常走去,高兴得直喘气:“小常师兄,是我。”
“太好了,你还好好的。”小常捏捏菊生的胳膊,拍拍他的肩膀,像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一样。
泉生梅生也从屋里出来,梅生看到菊生,往他胸口捣了一拳,又喜又气:“你怎么敢冒那么大的险,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们说。我看到街上悬赏抓你魂都吓掉了,也不知道你跑到哪,一看到官兵押着犯人出来就害怕,生怕是你被抓到了。”
菊生嘿嘿傻笑着:“我这不是来看你们了嘛。”
“我就跟你说他命硬得像秤砣吧。”泉生上下打量了一下菊生,说:“变结实了,躲哪里享福去了?”
菊生抬脚佯装要踹他,笑道:“我逃命去了偏说我享福,你不挤兑我两句你就难受。”泉生笑着躲开。
小常说:“你告诉我你在哪里落脚,以后我们也好去找你。”
菊生说:“进屋说吧。”
菊生把刺杀虞大太监和逃出京城的经过说给他们听,他怕小常伤心,没说吴得被土匪杀死的事。
小常面带忧虑地说:“这么说你现在和土匪在一起?你做了土匪?”
门外有脚步声,小常从窗口看见是金猊来了,让菊生赶紧躲到里屋去。
金猊来叫小常和泉生去东院,小常出来应了声是。
待金猊走了,菊生翻出殷随送给他的武器谱,揣进怀里走出来说:“我也要回去了。”
梅生问:“不多留一会吗?”
“不了,省得给你们惹麻烦。”
小常说:“下次要来找我们直接叫人送信就好了,我们出去见你。”
“知道了。”菊生戴上斗笠,往泉生屁股上踢了一脚就跑。
泉生撵上去骂他:“你们看他啊!还是那个贱兮兮的孬相!”
菊生攀上墙头,回头一笑:“撵不上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