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琝人倾全国之力攻打璋国,修吾甫率众将士死守禹州,誓与禹州共存亡。
紧要关头,贺太后突然病危。文述帝无能,贺城在北方蠢蠢欲动,意欲谋反,璋国一时间内忧外患。
毓容匆忙进宫,贺太后临死之前宣太子来见,留下口谕,命他无论如何都要保下他的皇姑母,太子道:“太后安心去吧。”
贺太后驾崩后,举国哀悼。皇宫内一片缟素,京城街头白纸漫天,灵幡高悬,门铺店面均关门闭户。
毓容在宫中戴孝十日后,太子在太傅和慈氏一族的拥护下向文述帝逼宫,文述帝慌忙写下退位诏书,将玉玺交与太子,自己退居东郊林苑做太上皇去了。
太子登基后改年号“文述”为“统武”,开始大肆清算贺氏,先以谋反之名治了贺城死罪,牵连一干人等,太师府也在其中。
太师府被抄了,贺老太太年迈不堪受惊,抄家当日死去,贺太师兄弟三人问斩,贺夫人悬梁自尽。
贺太师长子贺棠幼时做过统武帝的伴读,统武帝念旧情,只将他贬为庶人,令其终身不得入仕,也不得回京。
其余无论男丁女眷,十五岁以上一律流放,家产尽数抄没充公。十五岁以下虽能逃过一劫,但也是或贬或卖,一世难以翻身。
宋府尹恐牵连到自己,与宋锦澜断了父女关系,也不许宋夫人去监牢探望女儿。
沈英池等人更是与太师府断得干干净净,月娟想回去看看她的母亲,被沈英池指着鼻子骂:“不生蛋的母鸡,你想死你就去。”
贺府被抄后,月隐把眼泪流干了。殷随在夜里翻身时看见她的眼睛里流出来的是血。这加深了殷随对她的恐惧,他总觉得自己和死人睡在一起。
月隐的精神越来越恍惚,她哭着要回贺府,要去看母亲和兄长。
殷随被她吵得不耐烦,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贺府已经被抄了,她的娘家人都不在了。
她张着嘴巴,歪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殷随。殷随也觉得自己冷血,但这样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能让她更快地安静下来,有时能让她安静好几天。
月隐清醒的时候,想给簪英说一门亲事,让她有个依靠。
簪英说:“我要一辈子陪着小姐。”月隐笑道:“我死了你也陪着我?”
簪英眼看着殷随对月隐越来越冷落,祥云越来越不把月隐放在眼里,离梦丹已对她完全不起作用,除了夜里睡觉,簪英无时无刻不守在月隐身边。
她偷偷地拭去泪水,挤出笑来:“小姐不要说这样的话,就算为了腹中的孩子,小姐也要保重身体。”
再有一日,贺芳羡等贺府犯人就要押送去西北尧州,月隐想去狱中探望一下贺芳羡。
毓容在宫中戴孝未回,统武帝对长公主府是什么态度暂不明朗,殷随便说:“你去了也是无济于事,别又勾起你的病来。”
月隐执意要去,一直哭哭啼啼。殷随只好提前打点好,陪着她一起去探望贺芳羡。
小常不相信贺府被抄了,跑去太师府看到贺府两扇大门上贴上了抄家的封条才肯信。
他打听到贺家的犯人都关在兵部大牢,用篮子装上酒水饭菜,带上攒的几钱银子准备去撞撞运气,结果还没靠近府衙大门就被衙役喝住。
他正想着怎么找门路时,殷随扶着月隐从马车上下来。
小常拎着篮子绕到石狮子后面,想避开他们,殷随却故意叫住他。
“你怎么也在这?”
小常走上前,讪讪地说:“我来探望贺公子。”
“怎么不进去?”
“他们不让我进去。”小常看了看门口的衙役,语气又像是在向殷随求助。
月隐一直没有说话,她连看也不敢看小常一眼。
殷随冷笑道:“你这样的人自然是不配走府衙大门的,我听人说兵部大牢后面有个狗洞,你要能从那里钻进去,说不定能见到贺芳羡。”
说罢,殷随就挽着月隐上台阶,等他们进了府衙,小常绕到牢房后面,果然就看见一个狗洞。
他放下篮子,钻进去试了试,恰好能容一人通过。小常爬进里面,用手臂把篮子勾进来,刚一起身就被几个拿刀的狱卒给架住了。
“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牢狱!给我押回去好好审问。”为首的一个长着三白眼的长脸狱卒斥道。
小常被押了下去,殷随和贺月隐从大牢门进来,途中相遇,贺月隐停住脚步,看着他被押走。殷随问:“怎么了?”
“没什么。”月隐有些担忧地说。
他们把小常押进一间与牢房相邻的暗沉小屋中。那三白眼狱卒先摸清楚小常的身份,问他为何擅闯牢狱。
小常说:“我来看人。前面不让进,只能从这里进来。”
三白眼打量了他一番,问他看谁。小常说:“我来看贺芳羡贺公子。”
三白眼道:“这几日来看姓贺的可就你一个。”
小常说:“刚还进来两个。”
三白眼笑道:“他们不是从狗洞里钻进来的,我要不了他们的钱。”
兵部大牢后面的狗洞又是这些狱卒的生钱洞,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钦犯严禁探监,家属想要进来只能另辟蹊径,这个狗洞就是他们进大牢的后门,只要银子给够了,当班的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去关钦犯的牢房。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常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袖子里把三钱银子摸出来双手奉上,三白眼接过去颠了颠,说道:“就这么点?”
小常怀里还有块玉佩,他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发现这块玉佩,便陪着笑脸央求道:“大人,我只有这么点钱,贺公子对我有恩,他明日就要发配了,您就行个方便吧,让我见见他。”
三白眼喜上眉梢,问小常:“你刚刚叫我什么?”
“大人?”小常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你再叫一次。”
“大人,大人与小人行个方便吧!”
三白眼只是个小当班的,手下只管着三四号人。小常一声声大人叫得他心花怒放。
他拿腔作势起来,说道:“念在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本大人特准你去见贺芳羡,不过得等到牢中无人才能让你进去。”
小常高兴得给他下跪磕头。
约莫过去一炷香的时间,隔壁牢房里响起锁链声,月隐哭着与贺芳羡道别,殷随说:“快走吧。”
三白眼前去观望了一下,月隐和贺芳羡走了,押送的小兵正在锁门。
三白眼给了他一钱银子,小兵突然尿急要去解手,三白眼就赶紧把小常叫出来。
“就一会功夫,有什么话赶紧说!”
三白眼交代完就在站在外面望风。
贺芳羡穿着囚衣坐在破席上,举着一只碗,仰着头把碗里的水滴进嘴里。
不过十几日不见,贺芳羡就成了阶下囚,落魄成这副模样。小常感慨万分,叫了一声贺公子。
贺芳羡看见小常来了,欣喜不已,扔了碗从席子上起来,扒在牢门上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常想起三白眼的话,没功夫讲这些,将盖在篮子上的布掀开。
“我带了饭菜酒水,贺公子不嫌弃就吃一点吧……”
“太好了,有水吗?”贺芳羡问。
小常把陶缸递给他,贺芳羡忙不迭接过去几口喝完了。
小常又将饭菜一一从木栏间隙塞进去,贺芳羡狼吞虎咽地吃光了饭菜,心满意足地说:“五妹妹不知道我在牢中又饿又渴,光来看我也不带点吃的喝的,幸好小常你来了,让我吃了顿饱饭,不然明天都没力气上路。”
小常倒了两盅酒,一杯给贺芳羡,一杯自己端着。
“喝了这杯酒,就当明日我给贺公子送行了。”说罢仰头饮尽。
贺芳羡喝下酒,又是感动又是不甘地落下泪来。
“我自以为结交甚广,真没想到,到最后只有你还记得来看我。”
三白眼进来催促,让小常快点。小常摸出玉佩,递给贺芳羡。
“这块玉佩是贺公子几年前赠我的,贺公子还拿回去吧,尧州路途遥远,路上能用得到。”
“送给你的东西我怎么能拿回来呢。”贺芳羡推辞道。
三白眼从外面进来,小常急了,直接将玉佩塞进贺芳羡手里。
“快拿着吧,藏好了,用得上的,我得走了。”
小常收好东西,临别前对贺芳羡说:“贺公子到了尧州,自己保重。说不定哪天天下大赦,还能回来。”
“嗯。”贺芳羡点头,他的喉咙像被棉花塞住了,只能勉强答应一声。
小常跟着三白眼出了牢门。
贺芳羡坐回破席上,看着手里的玉佩,心想:“天底下要是有这样一个女人该多好。”
簪英在府前等候,见到马车回来就迎上去。殷随下了马车自顾走了,簪英把月隐扶下来,问她:“可见到五公子了?”
月隐说:“簪英,我有点累,你扶我回去吧。”